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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不被愛的小男孩

兩個人渾身溼透的回到家,何年來不及收拾自己,先去衣帽間找出來乾淨的衣服給蘇澗禮把他推到衛生間讓他趕快衝個熱水澡,然後在蘇澗禮洗澡的時候他把醫藥包翻了出來,找出碘伏和繃帶這一類的東西。

等蘇澗禮從衛生間出來後,何年把他拉到燈下,捉著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給他消毒、包紮。蘇澗禮看著何年,他的頭髮還溼漉漉的,髮梢下淺色的睫毛閃著淡淡的光澤,直挺的鼻尖白皙俊秀,一雙眼睛認真的望著他的手指,眉頭微蹙。

“為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何年低頭幫他邊包紮邊問。

蘇澗禮不語。何年抬頭看他一眼,才發現他的嘴角竟然有淤青,臉頰也明顯有些紅腫,一看就是暴力所傷。

“究竟怎麼回事?”何年不禁有些揪心。

“不聽話被爸媽打了。”蘇澗禮帶著苦笑自嘲。

“為什麼打你?”

“我不聽我媽的話還罵她,我爸就把我揍了一頓。”

“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你爸媽還用暴力解決問題,是你太過分還是他們太過分。”何年實在不解。

“我說過,我不是好人。”蘇澗禮神態懨懨的說,他不怨他人,只怪自己。

在人前光芒萬丈的大明星,內裡究竟藏著什麼樣的想法和秘密,何年想知道,迫切的想知道。

“我也說過,好與不好是要留給別人判定的,你不妨告訴我,我來告訴你答案。”何年看著他,溫聲的說。

“你不罵我了?”蘇澗禮看著他,眼裡帶著一絲埋怨。

何年瞥他一眼說:“只要你不胡說八道!”

蘇澗禮說:“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必須先去洗個澡。”

何年幫他包紮好手指才起身去洗澡。

洗完澡,何年泡了兩杯熱茶將其中一杯遞給了窩在沙發上的蘇澗禮。

蘇澗禮接過熱茶慢慢的喝了一口,他看著落地窗上支離破碎的雨滴陷入了片刻的沉思。然後,他給何年講了一個關於一個男孩成長的故事。

“我媽是國內理工大學的高材生,出國讀博的時候遇到了我爸,我爸當時是國外一家生物公司的研究員,兩人都有著很好的職業前景。他們相愛並結婚,後來決定回國發展,在回國後的第一年他們有了第一個小孩。”蘇澗禮有些苦澀的笑了笑接著說,“他們對這個新生命抱著很大的期望,期望將來有一天他成為超越父母的所在,成為高階的科研人員或者醫學博士,最不濟也應該是翻譯官或律師之類的。”

“可是這個小孩子並不像他的父母一樣那麼熱衷於學習,他更喜歡畫畫、輪滑、甚至是覺得做家務都比書本上的東西更有趣。可是他的父母不願接受孩子的平庸,他們更不願放棄這個孩子,於是從上幼兒園開始,他們就開始給他補各種各樣的學科類知識。小男孩五歲生日的時候,媽媽送他的禮物竟然是幾本又厚又重的練習冊。”

“後來有一天,練習冊上很簡單的一道題他沒有做出來,媽媽幾近崩潰,不僅第一次扇了他耳光,還捏著他的下巴一直問他,為什麼不會做。那天也下著雨,天氣陰沉沉的,整個屋子都是黑的。”

蘇澗禮眼底泛著沉靜的光,慢悠悠的講著他內心深處的傷口由來。何年聽的無比揪心。

“上了小學後,他的學習突然好了,原因是父母已經提前教會了他所有的小學知識,他跟其他同齡的孩子比起來簡直猶如神童。班主任很喜歡他,讓他做班長,同學們跟他也相處的不錯,他覺得學校是個快樂的地方。可惜好景不長,有一天,他媽媽強行闖入學校,打斷老師的課堂,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要求老師撤銷他的班長職務,理由是當班長會影響學習。”

蘇澗禮回憶著那最不堪的一幕,那時候小小的自己只能把頭埋在書本里哭,在老師問他還想不想當班長的時候,他看到母親凌厲的眼神,只能違心的搖頭。這麼多年,他都不允許自己去回憶,因為真的不堪回首,每次想起來他都會覺得害怕。

“後來,他不再做班長,同學們也不敢跟他走的太近,因為怕被他的媽媽找上門說影響他學習。”蘇澗禮說,“不過事情也出現了轉機,他二年級的時候,父母又有了一個孩子,是他的弟弟。”

“父母也像要求他一樣要求弟弟,可弟弟跟他完全不一樣,弟弟聰明伶俐,熱愛書本,上小學的時候已經寫了一手好字,小學數學也沒有能難倒他的。父母看到了新的希望,漸漸的把對他的關注轉給了弟弟。”

“那他的父母可以對他消停了吧。”何年喃喃又不忿的說。

“是消停了不少,這種消停便是無視,無視他的成績,無視他的悲喜,無視他的存在。”

何年幾乎不忍心聽下去,他說:“他們這是虐待。”

“直到他十二歲生日的時候,弟弟提出去遊樂園幫他慶祝。爸爸媽媽也同意了,於是一家人去了遊樂園,他還以為這一個好夢的開始,沒想到卻是一場貫穿終生的噩夢。遊樂園裡有片湖,湖水碧綠碧綠的,裡面還有好幾只天鵝。弟弟喜歡天鵝,而他想划船,但又怕父母不同意,於是他便耍了個小聰明,告訴弟弟想近距離看天鵝必須要划船過去,弟弟信了他的話為了看天鵝就央求父母帶他們划船,父母最終同意,然後一家四口一起划著船朝湖中心去。天鵝當然不會在湖中心等著他們,他們過去的時候天鵝早就遊走了。等上了岸,父親去買水,母親去上廁所,走的時候交待他照顧好弟弟。可是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兩個孩子都不見了。”

何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們去哪了?”

“弟弟為了接近天鵝,偷偷的跑去離湖中心最近的岸邊,那時候是夏天,岸邊的石頭上青苔茂盛,弟弟……就那樣滑了下去。”蘇澗禮嗓音乾啞的說,“哥哥追過來的時候只看到水面上冒出來的幾個氣泡。”

“然後呢?”

“弟弟死了。他的父母因為這件事遭受了無比巨大的打擊,好像再也不會笑了。”蘇澗禮垂下睫毛,然而哀傷和痛苦還是從眼角眉梢淌了出來。

何年的眼圈突然就紅了,“所以,哥哥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弟弟?”

蘇澗禮沉默。

“所以,媽媽也這麼認為?”

蘇澗禮依舊沉默。

何年心如刀絞。一個不被父母愛的小孩成長的這一路究竟要承擔什麼,三餐四季、答疑解惑、以及那麼多那麼多漫長的夜晚,他都不敢深入的細想蘇澗禮是如何長大的,只是看著他包紮的這十個血淋淋的手指頭,何年就知道一定很痛很痛。

“弟弟火化那天,媽媽跟我說了一句話。”蘇澗禮低著頭嗓音也低到何年幾乎聽不見,“她說,阿禮,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何年,你知道嗎?”蘇澗禮抬起頭滿臉的眼淚,嗓音哽咽:“那一刻我寧願躺在火化爐裡的是我,是我!”

蘇澗禮的眼淚像兩道透明的傷痕順著臉頰不停的往下流,最後滑進他的嘴角,由他自己吞嚥那苦澀的滋味。

“阿禮,還好你活著。”何年一把抱住了他的頭,“你在舞臺上的時候沒有看到嗎,有多少人因為見到你發瘋一樣的高興,他們在臺下喊著你的名字,為你心動和痴狂,你就像照亮他們的星星……就像他們生命裡的蝴蝶,那麼好,那麼美。還好你活著……還好你活著!”

蘇澗禮哭的猶如孩子一般,眼淚紛紛落在何年的肩頭。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尋找,一直在自證,他是可以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他的存在不再是種罪惡,也有可能是別人的光明。

這也是當年他選擇做明星的原因之一。可以被人關注,可以被人喜歡,可以找到自己存在的的價值和意義。

或許還可以填補他不曾得到的父愛母愛。雖然後來他明白這隻能是一個幻想,因為父愛和母愛是他人永遠替代不了的東西。

何年的話像一股溫泉注入了他心底的深淵,消融了他心裡最陰暗冰冷的地方,那些深不見光的冰面化開的時候帶著碎裂的疼痛。

“何年,我值得別人喜歡嗎?我真的不是一無是處嗎?”

“傻瓜,娛樂圈裡競爭那麼激烈,如果你一無是處是怎麼走上頂流的位置呢?不要活在你父母給你製造的陰影中,你需要端端正正的走出來,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好好的愛自己。”何年捧著他的雙手如同捧著珍寶。

蘇澗禮淚眼朦朧的看著他。

“阿禮,以後不許再傷害自己。”何年嚴肅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