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晚宴持續了很久,精緻的菜餚一道一道的上,從開胃湯到主菜,從龍蝦到和牛,從冷到熱,從鹹到甜。由於是家宴,餐桌上何紹尊允許大家講一些家常話,他常說,熱熱鬧鬧的家宴才是家,一桌子人誰都不理誰算什麼事兒。
飯桌上一眾兄弟姐妹侃侃而談股票和投資,何年插不上話,只是安安靜靜的吃著東西。坐他對面的三房太太陳丹荔突然抬頭問他:“何年今年也不小了吧,二十八還是二十九?交女朋友了嗎?”
她一句話說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把全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何年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坐正身體道:“三媽記得沒錯,新年一過我就二十九歲了,目前沒有交往的物件。”
“哎呦,這個年齡該交女朋友啦!你爸爸在你這個年紀都有三個孩子啦……”
“媽!”何贏往三太太盤子裡放了一大勺菜,“這個好好吃!快嚐嚐!”
“是啊,何年,工作哪有人生大事重要,你那個工作,做的再好也不過是杯水車薪,不如接受爸爸的安排,回家裡來幫忙打理家族基金。”大房的長子何炎不冷不熱的說。
“謝謝大哥費心。我懂得太少,不足以擔負家族生意的重任,醫生雖然收入不高,但維持我的溫飽足夠了,家族生意有你和其他兄弟姐妹打理,我想已經能給爸爸減輕不少負擔了。”何年回的不鹹不淡。
“我長大了也要像何年叔叔一樣做個兒童醫生!天天給小朋友打針!”何炎的兒子突然叫道,並做出打針的姿勢。
何年看著胖乎乎的侄子輕輕一笑。
何炎的妻子卻輕輕拍了孩子一下,低聲的說了一句:“你有點出息好不好!”
一句話說的大家都尬住了,氣氛瞬間沉寂下來。
何贏突然衝侄子叫道:“你想像何年叔叔一樣當醫生給小朋友打針,那就必須得像何年叔叔一樣好好學習,從小就拿第一名!”
“啊?還要拿第一名啊?”侄子聽到第一名便如霜打的茄子。
“那當然了,你何年叔叔從小到大成績沒拿過第二名!絕不是一般人哦!”何贏誇張的說。
侄子低下頭再也不語,何炎的妻子慍怒的瞪著何贏,何贏回看著她,還衝他甜甜一笑。
“對了,阿贏,聽說爸爸之前給了你一筆錢讓你學投資,收益怎麼樣了呢?”二房的次女何汐問道。
說起這個,何贏立刻閉上了嘴巴。
因為三房較為得寵,所以大房和二房總有些同仇敵愾的意思。
“二姐,前些日子姐夫可出了一把風頭,跟一個小明星被拍到一起去酒店,這事您知道吧!”何贏的姐姐何適託著下巴眨著眼睛問何汐。
“還有還有,二姐和二姐夫這麼多年都要不上孩子,正好現在咱們家有醫生了,要不,讓何年給你們看看?”
何年聽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提高警惕。
“好了,越說越不像話,何年是兒科的大夫,不是給他們夫妻看不孕不育的!”何紹尊一開口,全場立馬安靜下來。
何年這頓飯吃的索然無味,只想快點結束然後離開。其實每年都這樣,在觥光交錯之間唇槍舌劍,在巧笑倩兮中勾心鬥角。
十點之後,等何紹尊終於乏了去睡覺後,大家才終於得以解脫。
“哥,我們去玩呀!”何贏突然跑了過來笑眯眯的對何年說。
何年搖頭:“不了,明天我有早班。”
“上班多沒勁啊,請假啊!”
何年看著何贏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更從心底裡拒絕:“你去玩吧,我回家了。
“我送你我送你!”何贏說,“我把你接來,理應把你送回去呀!我親自開車送你!”
“我可以讓爸爸的司機送……”
“他的司機今天也回家過新年了!您就踏踏實實讓我送你回家吧!”何贏不由分說拐上他的胳膊把他往車後座裡塞。
車子走了一半,何年發現這條路並不是他回家的路。
“你這是去哪?”
“嘿嘿,送你回家之前我先去接一個人。”何贏還是一副笑嘻嘻無所謂的樣子。
何年從後視鏡裡看著他皮白肉嫩的臉,突然想起自己科室的主任李文白,如果何贏是他的學生,大概天天會被揍得哭哭啼啼,體無完膚。
“何年哥哥,你不高興了?”何贏試探著問。
何年淡淡的說:“沒有。”
“其實,等會我接的那個人……我最近特喜歡他,我是想讓你幫我參謀參謀,看看我倆配不配!”
何年啼笑皆非,“如果你喜歡就大膽的去追,讓別人看你們配不配有什麼用。”
“你要是說我們不配,那我就不喜歡他了。”何贏再次語出驚人。
何年知道他在開玩笑,搖搖頭便不再回應。
車子一路開到了一個五星酒店前,何贏開啟車門,一個人便閃身鑽了進來。
寒氣和高階古龍水味瞬間一起斥滿了車廂。
何年下意識的扭頭看了一眼,那人正好把自己的黑色口罩取掉了,黑色帽簷下面的半張臉不是蘇澗禮又是誰。何年很意外,不知道是見到了蘇澗禮意外,還是意外何贏居然跟他一樣,也喜歡男孩子。還有,何贏喜歡蘇澗禮,也讓他意外。
“哥,哥哥!”何贏叫他。
何年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點頭向蘇澗禮示意了一下。
蘇澗禮倒是表現的很驚訝,“何年!”
“你們認識?”何贏也很意外。
何年沒說話,蘇澗禮說:“嗯,在英國的時候見過。”
見過。這就是他的定義。
何贏點點頭,“那太好了,我也不必多做介紹了!真是緣分!哎,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何年還是不說話。
蘇澗禮又說:“我那時在英國遇到了一點小麻煩,何年救了我。”
“真的呀,那這緣分可大了!我這個哥哥是不是很優秀!”何贏無不自豪的說,“我們家的人眼裡都只有錢,只有何年哥哥救死扶傷!”他說到興頭上猛踩了一腳剎車,何年和蘇澗禮一齊朝前座摔去。
蘇澗禮的手心不小心觸到了何年的手背。
何年像中電一樣把手抽了回來,“沒有那麼嚴重,我只是順手幫忙而已。”
“都救命了還不嚴重啊,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倆給我講講。”何贏來了興致。
何年依舊不說話。蘇澗禮這次也沒說話。兩人捱得很近,何年覺得自己全身僵硬。
何贏見他們不回答倒也不追究,將車子駛上大路後開始一手操縱方向盤,一手玩手機。
“喂,你好好開車。”蘇澗禮提醒他。
“怎麼,怕出車禍?”
“出車禍死了倒不可怕,可怕的是毀容,我可是靠臉吃飯的。”
“沒事,你毀容了我養著你!再說,我們車裡坐著一個醫生,出了車禍也有人救。”
蘇澗禮被何贏逗笑了,“你什麼腦回路,都車禍了,還讓你選擇誰去死誰來救命?”
何贏呵呵笑著放下了手機,何年的手機卻在兜裡震動了一下。
“怎麼樣,我們倆配不配的上?先說外形。”何贏的簡訊。
何年突然感到一陣煩躁。他不受控制的拍拍駕駛座對何贏說:“我看我就不耽誤你們去玩了,就此再見吧。”
“別呀,說了要送你回家的。”何贏從後視鏡看他。
“不必了,這個路口離我那裡不遠了,在這裡打車也很方便。”
“可是這麼晚了,又這麼冷!”
“沒關係,我一個人在英國那麼多年不都這麼過來的嗎。”
“何年哥,你真厲害。”
車子停下來,何年準備下車的時候,蘇澗禮突然叫他,“何年,有空一起出來吃飯。”
何年頓了頓,禮貌性的點了下頭,開啟車門便下去了。
何贏的車絕塵而去。
何年轉身打了一輛計程車回家,車子還未到家,手機突然又有一條資訊過來。是新增好友的資訊,名字是:長眠於林。
何年看著一個黑白配色骷髏般古怪的頭像,不知道這是誰。
何贏的資訊又恰好發過來:“哥,蘇澗禮新增你好友,給個面子透過一下。愛心愛心愛心。”
長眠於林。
何年明白了。
林,便是林之晚了吧。
何年從來不認識林之晚,甚至不知道此人是男是女。
但何年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因為蘇澗禮和他在最親密的時候曾脫口叫出過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