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綾恐慌地坐在高速行駛的“輪椅”上,穿過結構複雜的昏暗走廊,走廊天花板上幽微的藍色燈柱把她臉映成了個花貓,她捏著麵包好幾次想送進口裡卻又作罷。
一眨眼,蝶釉臉不紅心不跳地把魂丟在半路的真綾推到了郎萊第一特種學院最高處的核心實驗室。
一進門真綾就呆滯了,偌大的房間,一半是完全敞亮的落地窗,另一邊是大到她一眼看不盡的巨型螢幕。桌上地上滿是真綾捉摸不透的精密儀器,試管、晶片,羅列一整牆的各類槍械,帶著各種語言標註的資料摞成山。
“費老師!真綾傻了!”
站在螢幕前、被蝶釉稱作費老師的中年男人緩緩轉身,白大褂掩不住他的啤酒肚,碎成好幾塊的眼鏡框被用繃帶纏得東倒西歪,鏡片也只用透明膠帶勉強粘住,讓人看不清他芝麻大小的眼睛。
“真綾,我是誰?”男人笑著湊到真綾面前。
“費老師,”真綾雙眼發直,“飆車”幾乎要讓她把吃進去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但是不行,真綾忍著反胃轉念一想,這個人恐怕大有來頭,若是自己現在吐他一臉,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我的全名叫什麼,你還記得嗎?”
瞎說還不如不說,之前有個世界裡的男主就拿“系統”當傻子,騙她,導致災禍發生。
真綾痛定思痛,誠實地搖搖頭。
“我叫費克升。沒事,傻得程度不算太深,還有救!”費克升仰天長嘯,“不耽誤打架就成!”
這倒是點醒了真綾。要是我傻了,是不是就不用去拯救世界了?
“哎呀!”真綾裝作眼冒金星,表情痛苦手扶額頭,所謂的“誠實”都被丟到腦後去了,“你是誰來著?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最好,現在就把你殺掉!”
真綾還在裝傻,一把亮晶晶的迴旋鏢便橫在了真綾眼前。
她定睛一看,這回旋鏢足有兩個籃球那麼大,內外均開有削鐵如泥的刃,若有若無的電流在迴旋鏢表面流轉,伴有“呲啦”的聲響。
抓著迴旋鏢的手是一隻鐵手,順著手看去,正是她剛睜眼時站在門口說風涼話的男生。
他竟然,整半邊手臂都是高階絕緣合金材質的義肢!
“皓琅你幹什麼!”蝶釉蹙起眉頭一把推開了這名叫皓琅的男生。
他這麼一整,真綾裝傻也不是,不裝傻也不是,恨不得鑽回到“棺材”裡,重新當她的“系統”去算了。
“S+級的人本身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威脅!”皓琅眼神發狠,“她不知道她以後的樣子,但咱們知道!你還要重蹈覆轍嗎?!一個織織籬就夠咱們受的了!我原以為她能想通的,所以才從樓上跳下去,現在看來她只是白痴一個!”
“嗨!說誰呢!”
平白捱了一頓嚇唬就算了,沒想到他還說起來沒完了!真綾實在不爽,跳起來湊到皓琅面前眼神硬碰硬。
即使皓琅一個巴掌怕是就能把她拍死。
“對了,說起來……”費克升故作深沉地摸著下巴,“真綾,我這有一段監控錄影,你看你能不能想起什麼。”
輕點顯示屏前操控臺上的全息螢幕,一幅畫面便被投放在顯示屏上。
看到畫面的剎那,真綾的太陽穴忽然一跳一跳地疼,腦袋像是要炸開了花,但她卻仍然瞪著雙眼。
螢幕上,一個梳著雙麻花辮的少女步履匆匆抱著包袱闖進實驗室,她看上去和真綾一般大,滿腦袋碩大的汗珠,五官蔫著,雙眼通紅,像是被什麼人逼到了這裡,她退無可退,止不住抽泣。
片刻,一個人走進了畫框,鎮定沉著,表情肅然,十分不友好。
真綾看呆了,準確地說,是佔據真綾身體的“系統”看呆了,因為畫面裡的人正是真綾本體。這才是原本的她。
“真綾”沒多看少女一眼,堅定地衝向武器架,隨手搬下一挺重型機關槍,二話不說便“突突突”對著少女無情掃射。
但少女也明顯不是吃素的,她蹙起眉頭,死死抱著鼓鼓囊囊的包裹,輕盈地藉助房間內的設施騰挪跳轉,白兔般晶瑩透亮的眼睛含著倔強的淚水。
監控沒錄到聲音,費克升解釋說這是因為監控的錄音系統被“真綾”一槍轟爛了,畫面都是好不容易才修復的。
“那她包袱裡是什麼?”真綾問。
費克升扶了扶眼鏡,“特製烈焰彈和榴彈,如果你一槍不小心崩上去,不止監控的錄音系統,咱們這座山頭恐怕都要被炸平了。”
“咳咳咳!”真綾大口咳嗽起來,彷彿剛才噎住的麵包現在才順下去。
真綾只得抱歉地陪著笑。
螢幕上,子彈橫飛,打破了玻璃,貫穿了巨型顯示屏,火光四射,晃得畫面失了真,那少女卻依然堅挺,毫髮無傷。
“真綾”開槍破壞了場內許多看似極其昂貴的器械,跳躍著“危險”和“警告”字樣的螢幕猙獰地閃著,看得外面的真綾出了一層又一層汗。
很快,子彈便打光了,“真綾”板著臉丟下槍,開始赤手近身與少女搏鬥。“真綾”的拳腳功夫要比少女更紮實,招招下死手,可少女就像身上腳底抹了油一樣,靈敏得很。
二人一路從操控臺打到畫框外,不一會又打了回來。“真綾”每一拳都下足了力氣,並穩紮穩打衝著少女的下頜與脖頸。
少女有些吃力,雖能靈敏地抬手臂擋下拳頭,可依然疼得呲牙咧嘴。
漸漸地,二人打到了那碎了個大洞的落地窗邊。
少女焦急一推,“真綾”一個沒站穩,整個身體撞上那破窗。
玻璃碎裂的紋路延伸到整扇落地窗,如蛛網般纏雜,少女想伸手去抓重心失衡的“真綾”,卻沒抓到。
陽光燦爛,落地窗外是高几十米的絕壁,“真綾”就這樣跌了下去。畫面結束。
不知哪裡來的一陣微風,穿過袖管衣角鑽進了衣服裡,與身上的薄汗相互作用,真綾打了個寒顫。
她清楚地看到,畫面裡的“真綾”,其實並不是被那少女推下去的,而是她自己,故意借對方的力,帶著無慾無求的、乾涸的雙眼,彷彿她從這場打鬥一開始便做著這樣的打算,自願墜下高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