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憶疏抱著罐子，山頂上，風獵獵地吹起他的衣袖，寬大的衣袍掀起千層巨浪。

“小殿下......”謝長新扶著他，僅僅是觸碰，都能感受到他散發出的憂傷。謝長新知道，林憶疏雖然很少說，但他內心對這個母親是非常眷念的，他的母親格外與眾不同，格外的.....

在經過緊鑼密鼓的籌謀以後，在裴小柒的幫助下，他們成功引開蘇凌，將林小隅的遺體運送出宮，如今已經是按照她的遺願，就在這小罐子裡。

“最後再和林姐姐告別吧。”謝長新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林憶疏將白罐放於心口，閉眼，這短短的幾刻，是他與母親最後的低語了。

林憶疏將白罐開啟，將粉末放在手中，任由大風颳去，從此天高任鳥飛水遠，母親便可以無憂無慮，無拘無束了。

粉末全部灑向空中以後，林憶疏將白罐蓋上。謝長新從身後走來，聳了聳肩道：“小殿下做出這番惹怒蘇凌的事，還回京州嗎。”

“回。”

謝長新的臉上不知覺閃過一絲喜悅，她的小殿下再也不會逃避了。對於蘇凌，在林小隅死後，林憶疏也沒必要再和他擺出什麼兩相安康的局面。

“可是蘇凌此次斷不會放過小殿下的。”謝長新無奈地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呢。”

“別裝了，我知道你早就準備好了。”林憶疏看到謝長新狡黠的笑，就已經明白了他的算盤。他這個從小到大的好兄弟，林憶疏對他實在是太瞭解。

謝長新單膝跪地，一隻手放在胸前，擺出一副中世紀歐洲騎士的模樣，說道：“臣早已安排好大軍三萬駐紮在京州西部，由謝六將軍統領，而內府則有不少當年先皇的人都是支援殿下的。若是蘇凌對殿下動了殺心，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

“如今，這些只能作為牽制他的一股勢力，我們正面對上他的勝算還是不大。”林憶疏道：“我會進宮去找裴娘娘，我現在還並不打算跟他正面對峙。”林憶疏一直記得林小隅曾經告訴過他，他的機會有且只有一次，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之前，忍辱負重是他唯一的選擇。

“好的！”謝長新笑眯眯地說。

林憶疏這才注意到謝長新單膝跪地的姿勢，皺了皺眉：“你這是什麼姿勢。”

“啊，這是中世紀歐洲騎士向公主表明忠心的專用姿勢。”

“中世紀，公主？”

“嗯......後面也逐漸演變成求婚專用。”謝長新突然握住林憶疏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留下深刻一吻，深情地說道：“這位美麗的小姐，你願意嫁與我為妻，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無論生老還是病死，都與我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林憶疏像碰了電一樣抽回手，皺眉道：“如果身體不舒服，就去太醫院開點藥。”

謝長新憤憤不平地站起來：“哎！你不感動嗎，喂。”

林憶疏頭也不回地走了。

“治治腦子。”

“林憶疏你這個——你這個油鹽不進的大傻子！”謝長新氣得直跺腳。

回到京州以後，林憶疏甚至都沒來得及去找裴小柒，就被羽林軍帶到了蘇凌的面前。少年不卑不亢，不偏不倚，與坐在尊位上的男人四目相對，有著絲毫不輸於蘇凌的氣質。

林憶疏沒想到再次看到蘇凌，他竟然有短短几日就滄桑了幾十年的感覺。滿眼的疲態和隱隱若現的白髮，讓林憶疏都不由得為之一驚。

蘇凌看著站在大殿中，九龍盤旋下的林憶疏，他的容貌七分恰似他的父親，但眉宇中還能看見他母親的影子。那一雙明明那樣明媚的眼，眼神卻如同蘇言一樣沉寂。蘇凌討厭這種感覺，看到林憶疏的時候，他能在他的身上看見林殊的容貌，林小隅的神情，蘇言的秉性，可唯獨沒有他，唯獨沒有自已。

就好像自已和林小隅真的毫無瓜葛似的。

蘇凌已經很疲憊了，當他看到林小隅的遺體失蹤的那一刻，他幾乎要發瘋。

他問：“你把你母親帶到哪裡去了。”

林憶疏答：“她走了，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這是母親所希望的。”

“你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蘇凌猛地從龍椅上坐起來，他顯然是猜出了十有八九。不過，殺了他麼。蘇凌看著這唯一一能找到林小隅蛛絲馬跡的東西，他真的下得了手嗎。

“我若是怕，就不會再回來了。”

蘇凌冷笑：“你覺得你現在有跟我抗衡的資本？”

林憶疏清楚，他現在還不是蘇凌的對手，就算是逃，如今天下都是蘇凌的，他又能逃到哪裡去，更何況還會連累清嬤，更有可能連累林毅和璃歌，甚至遷怒於謝長新的父母，他不能逃。謝長新一直支援他在蘇凌手中奪權，他那時候卻只想帶著母親遠走高飛，而現在，他再也不會逃了。

“我沒有。”

“哦？你倒是很清楚。”蘇凌拔起腰間的一把劍，直指林憶疏：“你母親在哪！”雖然心中有一個答案，但蘇凌還是不願相信。

“她一直都想逃離這個四角方籠，事到如今，你還想困住她嗎！”林憶疏手中的暗器已經準備好，若是蘇凌執意如此，他也能在他手中謀求一線生機，訊號一出，謝長新就會帶人逼宮。

“娘娘，娘娘你不能去啊——”小太監攔不住火急火燎趕來的裴小柒。擄走林小隅遺體這件事也有她的份，若是林小隅還在，她不知道蘇凌還要癲狂多久，於是她答應了林憶疏的計劃。當她聽到蘇凌召見林憶疏時，她就感覺大事不妙。

“陛下——”裴小柒走到大殿中央，將林憶疏拽到自已身後，跪下，道：“此次事件也有臣妾的份，若是陛下要殺，就把我們一起殺了吧。”

“貴妃——你——”蘇凌看向這個堅毅的女子，從他把她當成林小隅的替身後，他們一起走過了諸多歲月。

裴小柒道：“昔人已逝，陛下何必執迷不悟？！”裴小柒看向林憶疏，哽咽道：“皇后娘娘臨走之前，將小殿下託付於我，現在小殿下就是臣妾的孩子，陛下若是要殺殿下，就先殺了臣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