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被問到,陸與安心裡有些發怵,她連忙起身。
“回娘娘,臣女是陸家的女兒。”陸與安回答。
“你模樣我有些熟悉,許是年紀大了,怎麼也想不起來了。”沈妃看著陸與安。
“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沈妃娘娘無需感懷。”姬珩替陸與安答道。
“說起來,世子殿下和梁王年輕時候長得真像啊。”沈妃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姬珩笑了笑,不言語。
陸與安看著他們神色各異,只好低頭吃些佳餚。
桌上擺放的都是珍饈,陸與安心想,若阿孃還活著,我帶些糕餅回去,她定會歡喜。
念及此處,陸與安沒了胃口,這些珍饈到嘴中如同嚼蠟。
她又把目光放回席上,世家女子舉止矜持端莊,桌上菜餚只略微淺嘗,更有甚者,未食美饌。
陸與安想到阿孃曾教她的詩: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回去後不知什麼時候能吃上這些,何況外面的窮人連飯都吃不上,她不能浪費。
於是她拿起牙箸,細嚼慢嚥,品嚐佳宴的滋味。
皇后和陳琬、陸鸞卿交談,正撇到席上陸與安。
皇后問道:“陸傢什麼時候還有個小女兒,鸞卿你何時多了個妹妹。”
“回皇后娘娘,安兒是庶母所出,養在閨閣中,素來不與人交際。”陸鸞卿道。
皇后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
太陽已緩緩沉入山中,金色橙色的雲霞佈滿天際。
“年年都奏絲竹管絃之樂,想必諸位有些無趣,不如再加一投壺,就用本宮頭上這支鳳釵做彩頭。”皇后突然道。
“這倒有趣,娘娘聖明。”陸鸞卿道。
一位太監搬來折枝蓮紋金壺,另一位太監捧著裝有箭矢的箭筒。
姬珩、太子和幾位妃嬪皆知皇后在考察太子妃人選,都表示不參與活動。沈妃興致缺缺,不願參與。
“一人共八支箭矢,連中三支箭矢者即為勝者。”拿箭矢的太監道。
“請諸位女公子距壺兩矢半位置投壺。”安放金壺的太監道。
世家貴女們有了興致,躍躍欲試,或覺得有趣,或為了彩頭,或想成為宴會的焦點。
幾輪下來,只有陳琬和陸鸞卿連中三矢。太子笑著看向陸鸞卿。
“你為何不與她們一同投壺?”姬珩走到陸與安身旁溫言道。
“世子殿下是鼓勵臣女前去?”陸與安看著姬珩的眼睛。
姬珩卻說:“孤零零一個人在這,何不同她們一起玩樂。”
“好。”陸與安對姬珩露出笑容。這也是認識這麼久陸與安第一次對他笑過。
場上只剩陸與安未參與投壺,她恭敬對皇后示意,又坦然地拿了箭矢。
陸與安緊盯金壺,手腕輕搖,一支箭矢穩穩落入金壺中。那一瞬間,有一些貴女叫好,也有人覺得她只是僥倖。
在陸與安擲出第二支箭矢前,陸與安不停說服自己保持冷靜,凝神專注。
她感覺手腕比第一次沉了些,便稍用了些力。
第二支箭矢落入金壺中又差點彈了出來,好在是有驚無險,最終還是停留在金壺中。
席上爆發不少的歡呼聲,姬珩看著陸與安有些驚喜但又後悔讓她參與。
到了最關鍵的一箭,她忽然想到阿孃,心中充滿了不甘、憤恨,她知道這是她的心魔,腦中又浮現小時阿孃陪她投籤的日常。
小時候的陸與安沒有玩伴,阿孃便做了許多小玩具給陸與安,竹片投竹筒就是其中之一。
阿孃每次都能投中,她怎麼也投不中幾次,氣惱了乾脆不玩了。阿孃就在一邊耐心教她技巧,更教導她做成事要有耐心,才能物我合一。
陸與安手中的箭矢彷彿變成從前的竹片,她心中那支箭矢和對面的金壺,旁的都消失了。
她踮起腳,手一擺,箭矢從空中掉入金壺內。
陸鸞卿不可置信的看著陸與安,席上沸騰起來。姬珩也對她刮目相看,又擔心她今日出風頭會被記恨。
“鸞卿,你家小妹倒是真人不露相呢。”陳琬笑著說,沒發現陸鸞卿臉色陰沉。
皇后似笑非笑看著陸與安,沈妃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已有三位女公子在投壺中連中三矢,彩頭卻只有一個。皇后提議再由三位女公子按抽籤順序表演才藝,來評出最優者。
陸鸞卿心道:皇后恐有意為難陸與安。
姬珩倒是好奇陸與安會如何應對。
第一個抽中的是陳琬,她選擇舞劍。太監為她捧上龍泉寶劍。
她本是武將世家之女,舞得一手好劍。劍在她手中有了靈魂,劍刃隨她翻飛的衣角泛出泠泠寒光。不同於陳琬平時的端莊,她的劍舞恣意隨心。
她將劍收回劍鞘時,世家女子們才回過神來。皇后觀劍舞后,不禁連連稱讚。
抽中第二的是陸鸞卿,她對皇后行禮道:“臣女承娘娘福澤,略寫幾個大字,望娘娘莫要嫌棄。”
太監侍奉上紙筆,陸鸞卿雙手拿筆同時在兩幅宣紙書寫,行雲流水,龍飛鳳舞。她的字蒼勁有力,朝中大學士多有不及,顯然下過苦工。
陸鸞卿放下筆,兩位宮女分別展示紙上文字。上面寫的是:
上苑張瑤席,春風永珍新。
皇后點頭微笑,說了句:“甚好甚好。”便將目光至席上的太子:“皇兒覺得哪位女公子更勝一籌。”
太子剛想回答,被陳琬的話打斷:“娘娘,還有陸二小姐沒有上場。”
太子有些不悅,皇后面色如常。
“那請陸二小姐上場吧。”皇后淡淡道。
皇后話音剛落,太監高聲道:“陛下駕到。”
聽聞天子駕臨,眾人全部跪倒在地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大概五十多歲左右,發須有些斑白。
“平身吧。”皇帝招手示意沈妃陪同。
“陛下來的可真是時候,皇后娘娘讓女公子們展示才藝呢。”沈妃嬌滴滴的說。
“皇后倒是有心。”皇帝語氣有一絲不悅。
“傳陸二小姐吧。”沈妃將髮絲撩到耳後。
天際的光與暗交織,黃昏的微光被黑夜所籠罩。
遠方傳來悽婉的樂聲,那是一首不知名樂曲,宴席在湖水中央的亭上,煙波浩渺,隔水相聞,如夢似幻。
那曲聲並不真切,陸與安緩緩走來,漸漸地每個人都能清晰聽見樂聲。他們看到陸與安原是在吹壎。
待陸與安走近時,樂曲已然終了。
驚歎之餘,姬珩覺得這首樂曲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在何時何地聽過。
“拜見陛下,祝陛下萬壽無疆。”陸與安道。手心都是汗。
“壎者,抱素懷樸。聽慣絲竹金石之聲,倒是特別。”皇帝道。
“陛下謬讚,臣女雕蟲小技。”陸與安試著說場面話。
“陛下若覺得有意思,不如賞賜她以示嘉獎。”沈妃輕聲說。
“那便嘉獎白銀百兩。”皇帝對陸與安道。
“既然陛下覺得好,勝者自然是陸二小姐,彩頭歸她,皇后娘娘您說對不對啊?”沈妃嬌俏道。
“自然,陛下的心意就是我們的心意。本宮宣佈,這支鳳釵歸陸二小姐所有。”皇后看起來氣定神閒。
陸鸞卿心有不甘,她心想,她這個卑賤的庶女憑什麼和我爭。
場上的皇后、皇帝、沈妃三人各懷心思,太子的選妃宴因陸與安奪魁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