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語凡一時錯愕。

她在演深情又如何，周珂不吃那一套。

【是嗎？】

周珂微微一笑，【忘記了是麼？沒有關係，我來幫你回憶一下。】

【第一，是你，你刪除我微信的。】

【第二，你記得你當年還給我一個筆記本麼？像割袍斷義一樣，你不要我當年的深情款款了呢。】

【第三，你是真覺得自已進了傳銷丟人，還是怕我宣揚出去丟人呢？是除了你爸媽，只有我知道嗎？我好榮幸呢。】

【第四，我請問你，黃森是多麼驚豔的一個存在麼，值得我念念不忘這麼久？】

【第五，你2018年回到江城，是因為我那時已經在江城了麼？】

【第六，我們沒有各自迷失，是你不要我了，你忘記那張紙條了麼？】

周珂最討厭磨磨唧唧了，曾唯一一次的深情款款，被當事人辜負了，就更加沒有什麼舊情可以唸了。而且，她也不是不會茶裡茶氣地說話呢。

【周珂，你一定要這樣嗎？那些事情不是都過去了麼？】

周珂沒有忽略掉謝語凡的哭腔，真的，她有本事真哭出來。

她最好真哭出來。

看吧，她周珂好像一貫就是那個壞人。

不能說真話，不然會顯得斤斤計較；不能不念舊，不然顯得無情；不能記得不好的，畢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周珂又喝了口咖啡，還是不好喝，【既然過去了你提什麼黃森？既然過去你怕張琳知道天津的事是為了什麼？既然過去了你剛剛在和我聊什麼？二十一世紀的偉大發明嗎？】

【我只是，只是想拉近一下彼此的關係。】

周珂真的很討厭現在的謝語凡。

電視劇看多了，開始扮演唯唯諾諾的角色，試圖當那個受害者嗎？

念舊這件事，周珂很討厭的。她尤其討厭當年傻逼的自已。

【其實，你已經拉近了呢。你不是和王晨潔還聯絡上了麼？你說，你旁敲側擊問過張琳知不知道你的事情，那你和王晨潔偶爾回憶過往的時候，會想到我嗎？會想到我那年溼了的床鋪嗎？】

【什麼溼了的床鋪？】

【我沒跟你說過是麼？像我沒跟你說過，我不喝拿鐵咖啡一樣陌生是麼？】

周珂曾幻想過的無數次重逢的場面，現在看來，可笑至極。

她說她一直在懷念過去，可她的懷念，那麼表面。

大概人老了就是會一直想到過去，想一起歡笑過的曾經，想那些不值一提的散場。

悶熱了好久的江城，在七月的最後一天，迎來了一場大雨。

【小說裡，很多意外和事故，都是發生在下雨天。就像我和你的故事一樣，我被邀請去天津那次，下雨；我從合租的房間提前搬走那天，下雨。但你刪掉我微信那天，是個晴天，大晴天。

【你跟張琳說，想要見我，想和我聊一聊。我沒換過手機號，新增微信的方式也有透過手機號搜尋那一個，可你一次也沒聯絡過我，你連我微信都懶得再加。北京疫情嚴重的時候，你有稍微想到問候一下我的死活嗎？

【想我的次數多了就辦了會員，我是咖啡嗎？

【我請問你，我可以跟誰說你去了天津的事情。你不能因為你那點可憐的自尊，忽略掉我也曾盡心盡力想要拉你出火海的真心啊。

【我在你眼裡，那麼小心眼呀。

【你和曾經勉強算是欺凌過我的人當了朋友，你就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你在懷念我嗎？

【我是死了嗎？】

周珂長篇大論之前，其實特別害怕被打斷，也害怕自已會哭。

初中的時候，周珂有一個玩得好的女同學。

她對女生很好。

那時候沒有零花錢，但好在周珂是走讀生，可以幫女生在自已家充電。甚至用攢了很久的錢，買了一樣的兩個項鍊送給女生。

周珂會幫她打熱水，輪到女生值日也會幫她打掃衛生擦黑板，一起結伴去廁所，一起戴著那個象徵著姐妹情深的項鍊。

後來知道女生其實有自已的真朋友，只是享受著周珂對她的好，所以表面上和周珂關係不錯。

周珂猶豫了很久，去找女生對質。

【我聽別人說，你只有和我一起玩的時候，才會把我送你的項鍊戴出來。而其餘時間，你都是收起來戴別的項鍊？】

女生沉默應對。

在周珂看來，沉默就是肯定。

【你不能這樣對我啊，我明明這麼真心誠意地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周珂想不明白自已說著說著為什麼會哭，大概是委屈，大概是難過，她都忘了。

但她之後一直謹記著，她碰到這種場面，會哭，即使她有理。

所以弟弟結婚的時候，她是真不敢上去發言。

謝語凡長久地沉默著，只是沉默，沒有哭。

窗外的大雨噼裡啪啦，裡面的倆人，互相沉默。

那杯咖啡快要見底的時候，周珂準備撤了。

撤之前，謝語凡說了另外的遇見，【我2021年十一的時候，就見過你。那時想著，大概是老天爺覺得我們之間的緣分還沒有結束，創造了機會讓我們重逢。你進了那家店，大概是看到我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周珂，我當初就算有千錯萬錯，這麼些年過去了，是不是可以讓它過去了啊。】

周珂笑了。

所以，那年十一，不止是她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她。

可是，那又怎樣呢！

【我記得，還是朋友的那些年，我對你還不錯的。各種東西各種買，各種禮物各種送，各種節日各種過。你說讓那些過往都過去吧，可以。那留下了什麼，不就是兩個人應該分道揚鑣的宿命嗎？還是，只是讓那些不開心的都過去，而不是全部？

【我不是不記得你對我的好，可是太少了，都太輕了。我要用你哪一次的付出，來告訴我自已，你當年不是想拉我下水啊。

【我一直跟賀婧怡說，我當年在地鐵上低血糖暈倒，是你請假陪我去了醫院。可真的是你嗎？

【你說你看到我了，但是我轉身走了。所以，是有人攔著你去追我了麼？

【你當然可以說是怕我的狗脾氣不給你面子，讓你下不來臺。那以前，鬧矛盾的每一次，我的自尊，我的面子，我每一次的服軟，是因為天生缺愛嗎？

【你不能因為我當你是朋友，就以為自已站在了道德制高點啊。

【我曾乞討過友情，所以這輩子，就必須一直乞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