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表妹的時候，周珂覺得自己找到組織了。

表妹程書恬已經在老姑姑的靈位前跪著了。

老姑和老姑夫一家，只有一個兒子。雖然周珂和那個舅舅的家裡人不熟，但可能是因為她從小到大都是和媽媽這邊的親戚近一些，所以先入為主的認為這個舅舅人也好。

那個舅舅家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老大成家了也有小孩，老二結婚一年還沒生小孩，老三還在上大學。

她覺得老人到年紀了，其實是過一天賺一天。至於到了哪個年紀，才算開始賺了呢？周珂不知道。

她承認自己是寡情的那類人，但也覺得可惜。

兒孫都孝順，老姑和老姑夫的晚年，不應該是這樣一個結局的。

誰家大過節的，要送走自己的爸媽自己的爺爺奶奶呀，也是苦。

所以說，明天和意外，沒辦法去賭的，不如好好活著來得實際。

只是不同年代的人，對好好活著有不同的理解吧。

穿好孝服，周珂和表妹一起跪在老姑姑的靈位前，看一些人過來磕頭過來燒紙過來哭。偶爾也聽聽牆根，聽到村裡的長輩過來找舅舅的小女兒說，等會出殯的時候要怎麼哭；聽到周圍人說這家小輩還挺扛事；聽到舅舅的大女兒說自己對奶奶的思念。

說來可笑，她甚至沒有去老姑夫的靈位前看一眼。

封棺的時候，周珂剛好沒在，去上廁所了。等回來，只看到那個姐姐哭得很傷心。

出殯發喪之前，有個習俗是摔碗，然後再出殯。

只聽啪、啪，兩聲，很多人開始哭。

周珂看到有人把裡面已經封好的棺材抬出來，有人抱著棺材不讓走，有人在旁觀。

她周圍很多人在哭，姥姥姥爺也在哭。

但是在看到她媽媽程女士也在哭的時候，她有點懵逼。

對，是懵逼，而不是被感染。因為，出殯的前一刻，程女士還在和她不認識的一個阿姨給她介紹相親。

出殯的隊伍很長，周珂走在裡面，表面上也很傷感。

她大概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她傷感的是生命，別人可能也是吧。

到了下葬的地方，遠遠的跪著，等著。

聽她爸說，兩口棺材被放在了一個早早挖好的大坑的兩個洞穴裡。

可能農村對去世發喪這件事，沒那麼忌諱。

跪在旁邊等棺材入穴的時候，周珂聽到旁邊有人在聊天。

【這老兩口對他們家兒子是真好。】

【是呀。倆老人一起去世，白事就辦這一次，還埋在一起，以後就不用再操心了。】

【對呀。這老兩口平時對兒子就好，孫子孫女給幫著帶大了，啥頭疼腦熱也沒有犯過。這，你說。唉，都是命。】

【都是命啊。】

周珂想起來，她奶奶去世之前，是在一個養老院裡生活的。

她不知道奶奶去世的時候，會不會想回到那個她熟悉的生活了好多年的家裡，會不會後悔只相信天地神明不相信科學。

最後隆起了連著的兩個小墳頭，親戚們一起上前，磕頭。後又圍著墳頭轉圈，吃了元寶餃子，才算結束。

回到主家，一起吃席的時候，那個要給周珂介紹相親的阿姨又過來了。

只聽阿姨說：【那小夥子在西安上班，家裡有房有車，房子的話是買在西安的。人畢竟打算以後在西安定居的，所以希望女孩子也是在西安工作。】

周珂沒說話，她討厭西安這個地方。

周珂媽媽程女士問：【小夥子哪年的屬啥呀，多高？】

【91年的屬羊。多高？肯定比咱閨女高點的。】

【人孩子家裡有房有車有存款，在西安也有正式工作，咱閨女嫁過去直接就是享福了呢。】

【那咋沒在西安找個物件呢？】周珂問了一嘴。

【嗨，人家家長說想找個咱們這邊的，知根知底是吧？】

周珂問她媽媽，【媽，你想讓我去西安嗎？】

轉移矛盾周珂也會，畢竟，程女士一直覺得北京遠，想讓她回老家發展的。如果西安可以，北京為什麼不可以？

【看你吧，我都行。西安倒是也可以。】程女士也沒咋猶豫就回答了。

周珂從來沒想過去西安。以前可能有過，但知道她去了西安之後，就把西安從自己的選項裡撤掉了。

【阿姨，您要不問問男孩子那邊，介不介意兩個人先聊聊再說去哪裡工作的事情呢？】周珂想著，兩個陌生人，還沒見過面，她就要做出為了結婚去西安工作如此大犧牲的決定，她倒也沒有那麼cheap。

【說的是呢，我也跟男孩子那邊說說你的情況哈。】

【好，我的情況我媽應該跟您說過了吧？還有別的想了解的，您讓他加我微信就成，手機號就能搜到的。】

送走了阿姨，周珂發現那頓席，她媽媽就沒再搭理她。

是在怪她沒有在第一時間說願意麼？

等結束了，爸爸開三輪迴家的路上，周珂聽到她媽跟她爸說有個西安的小夥子挺合適，但周珂拒絕了的事情。

她在後面坐著，聽得一清二楚。

周媽：【你說你閨女想幹啥，西安多好啊，小夥子條件多好啊，她在拒絕什麼玩意？】

周爸：【回去再問問她到底咋想的吧。】

到了家門口，三輪就沒開進家門。稍微休息了一下，她爸看天色還早，蒐羅了一下家裡能帶出去的禮品，就去初一來家裡的那個親戚村了。

娘仨到了家，程女士也沒去燒火，開了電褥子鑽自己被窩了。她弟周衡也在自己房間裡捧著手機玩，應該是他物件吧，笑得花枝招展的。

周珂不想玩手機，也不想和她媽媽在一個房間，就在那自己點火燒鍋爐。

她有時候覺得小時候挺好的，雖然會捱罵捱打，但幹活就會得到小紅花。現在長大了，你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被你到年紀了沒結婚抵消掉。

等爸爸回來的時候，家裡只有電視在播放的聲音。

把守著爐火的周珂喊了進來，程女士也坐了起來，開始盤問。

她媽先開始，【珂珂，你這幾年怎麼打算的，打算啥時候結婚，打算啥時候回咱們這邊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