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為了建造這座堡壘一般的莊園,找了無數能工巧匠打造機關,不懂其中關竅之人若是硬闖,往往是死路一條。宋朔月揮起劍,劍光一閃,地下便只餘幾支殘箭。
他的手被她緊緊攥著,望著她身穿玄色勁裝的身影,只見到墨髮紛飛、劍光泠泠。她把他擋在身後,似乎全不在意前路有多兇險——
他又想起她在及笄禮上捧著這把劍,說要護他一世周全的樣子。那時他只把這當做少不更事的玩笑話,沒想到此刻卻似乎一語成讖。
雲子櫟到底在這莊子裡生活過,那些機關便是困住他們這些傀儡的一重桎梏,他也更能看出哪裡設了陷阱,於是不時提醒宋朔月一二,而宋朔月的好耳力也讓她聽得出機關催動之聲。如此一來,儘管數次處境兇險,兩人竟也一路逃到莊園邊緣。
眼前是高牆,身後是追兵。
她攔腰摟住雲子櫟,施展輕功,運氣提身,踏過那一重高牆——這道牆困了他和姐姐二十幾年,如今他一襲白衣,似一隻輕靈的白鶴,就此越牆而去。
只是他們甫一落地,卻又變故突生。原來角樓上早埋伏了弓箭手,而宋朔月此時行動受限,幾乎就要被暗箭所傷。
電光火石之間,雲子櫟縱身擋在宋朔月身前,卻是把自已的後背暴露於弓箭手面前——他從前就因出色的輕身功夫名揚天下,雖內力大不如前,到底還熟悉那一套套身法,此刻救人心切,顧不得許多。宋朔月驚覺他的意圖,卻已無計可施——
只見他一個趔趄,奔逃間已鬆散的髮髻終於支撐不住,散落如瀑,一支羽箭射入他的腹部,白衫間裸露出的箭頭上染著殷殷血色。
“大人!”
他只聽到她悽惶的叫喊。下一刻便身體軟倒,被她接入懷中。
從來都是她護著他,今日他到底護了她一次。他閉眼前的最後一個念頭,便是如此。
宋朔月索性將寶劍入鞘,折斷箭柄,把雲子櫟打橫抱起,向官道的方向勉力奔去,不時踏出各式步法躲避箭矢,好在弓箭射程有限,終於堪堪脫離險境,懷中的人卻已氣若游絲。
她不敢停歇,不敢回頭,只管向前逃去——雲家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弓箭不成,便差人策馬來追。人又如何跑得過馬呢?她的體力幾乎耗到極限,為躲避追來的雲家走狗,徑直往密林裡跑去。此處地形崎嶇,她又抱著雲子櫟,即使下盤功夫練得再堅實也行進地艱難。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尋到一處隱秘的山洞,帶著雲子櫟藏身其中——此時他臉上血色全無,雖然創口不大,但血液還是浸溼了他的白衣,乍看之下似綻放於素衣之上的牡丹紋樣。
從前她不喜父親學醫,此刻卻無比慶幸自已把父親行醫的手藝學了三分。她搭上雲子櫟的手腕,試探他的脈搏,又取出囊中的小瓷瓶,當中裝著的丸藥,本是宋玉辭交待她拿來保命的——這藥雖未有活死人生白骨之奇效,但應當可以吊住雲子櫟的命,讓他堅持到回京……到時候,她再求求父親,他可是天底下最厲害的醫士了,一定會有辦法的……只盼這箭沒有傷到他的五臟六腑。
雲子櫟尚在昏迷之中,她便簡單處理了他的箭傷——她割開他的衣衫,取出剩下的斷箭,只是此時手頭沒有烈酒或針線,很難妥善地處理傷口,她只好尋了些車前草揉出汁液,敷在他的傷口上,又撕下衣袖包紮住他的傷口,這才堪堪止住血。隨後,她把那瓶中的丸藥用山中泉水化開,慢慢渡入他口中。
做完這一切,她已經累到脫力,但追兵隨時會尋到他們,她不得不警惕,只好強打起精神。
他在她懷中打起寒顫——山洞中陰冷,而他又失了許多血,此刻怕是覺得冷,便無意識的向熱源靠攏,偎在她懷中。她順勢小心翼翼地把他摟進懷裡,心中卻無半分旖旎,只是埋首在他的髮間,讓那桂花油的馥郁沖淡血液的腥甜。
雲家為何要殺雲大人?她撫著他的髮絲,心中疑慮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