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他心中那片乾涸的荒原裡驟然降下了雨露,涓涓水流溫柔地流淌過皸裂的土地——儘管生疏,但來自A級雌蟲的精神力還是順利注入了溫德爾那從未被安撫過的精神海,以一種不容拒絕但又潤物無聲的姿態。
本能地,伊芙琳知道了這將是一項大工程。她沒有見過別的蟲的精神海,但她料想應該沒有哪隻蟲的精神海會比溫德爾的更加千瘡百孔了。
她沉下心來,一點一點地修補溫德爾精神海里的創傷,與此同時,溫德爾感覺自己彷彿被浸泡在溫熱的水流中,身體漸漸乏力,但頭腦卻前所未有的放鬆。
伊芙琳太過於聚精會神,以至於沒有留意到自己的一縷捲髮垂落了下來,輕蹭著溫德爾的面頰——彼時視窗吹來了暮春的薰風,裹挾著馥郁的花香,令人沉醉,伊芙琳眼中的碎金在熠熠閃光。
——溫德爾忽然發現,伊芙琳的眼睛同莉莉安的一點也不像。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澄澈,如此柔軟,像春日草甸上盛開的紫羅蘭,映照著暖陽的光輝。
半晌,他被精神力溫養得昏昏沉沉,最終睡去——這次,他沒再做夢。
如此治療幾次,溫德爾那副病骨難支的模樣便漸漸有了改觀,等到醫生來複查的時候,他的傷口已經好了七七八八,只除了翅膀上的。
醫生看到溫德爾的狀態,不禁有些驚訝:“您的精神力治療很有成效……”
“是麼,”伊芙琳顯然很高興,“我還擔心每天兩個小時的治療會太少……”
——兩個小時?
醫生微微睜大眼睛,心裡有些疑惑——不是,溫德爾真的只是雄奴,不是雄君?
精神力治療對於雌蟲來說是一個相對疲憊的過程,就算是對自己的雄君也很少有蟲能堅持每天兩個小時的精神力輸出。
“兩個小時並不少,請您不必擔心,”他解釋道,“他恢復的速度已經比我預想的快很多了,如果保持穩定的治療強度的話,相信再過一週就可以摘下他的抑制環。”
“那太棒了,”伊芙琳揚起唇角,“那……他的翅膀……”
“……以這樣的進度,他翅膀的恢復程度或許會比我初次預測的更高,但他的等級限制了他的自愈能力……”醫生搖了搖頭。
聞言,伊芙琳把手搭在了溫德爾的肩頭,安撫性地輕撫著。
“當然,也並非完全沒有治癒的希望。”只是在這種情況下治癒的情況堪稱奇蹟——但出於不忍,醫生還是沒有把話說死。
“唔,還有一件事,”醫生用光腦調出伊芙琳的電子檔案,“您的二次分化期快要到了,這段時間請您做好準備。”
二次分化?
雖然早就聽說過這個概念,但伊芙琳一直以為這就是人類所說的“成年”,沒想到還需要為此做什麼準備。
醫生走後,她用光腦查閱資料,才知道蟲族二次分化後精神力等級可能會發生變化,外貌特徵也會有所改變……除此之外,在雌蟲二次分化的時候,會短暫“發熱”,這種症狀的持續時間短則一天長則一週,這時的雌蟲身邊少不了雄蟲的照料——她們實在是太嬌縱、太脆弱了。
發熱?伊芙琳又進一步去查發熱這個概念,卻只查到一些含糊其辭的形容,說發熱期間的雌蟲會體溫升高、四肢乏力,格外需要自己的雄蟲們陪在身邊。
總覺得聽起來怪怪的……
一週後,如醫生預測的那樣,溫德爾的精神海穩定值總算過了及格線——伊芙琳興奮地拿著檢測儀,把上面的數值指給他看:“你瞧!我這就打給雌保會,讓他們把你的抑制環摘掉!”
那一刻,溫德爾的唇角終於露出了很淡的一抹笑意——像初春消融的冰雪,他的笑意掃去了他臉上積蓄的累累愁雲。
——他笑了?
長久以來,伊芙琳都覺得自己像是古希臘神話裡的皮格馬利翁 ,而溫德爾就是神話中那座精緻美麗卻又冰冷的象牙雕伽拉泰亞——她懷著悲憫,懷著柔情,懷著難以言明的心緒,為他捧上自己的全部善意,卻從來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如果不是精神海的連結讓她感知到了溫德爾內心的創痛,如果不是讀過原著的她,明白他身上揹負的黑暗,或許她無法堅持到現在。
而此刻溫德爾望著她,淺藍色的眼眸如同託帕石。接著,她聽到他用極輕的、沙啞的聲音說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