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桑嬈從地牢走出來時,那盒糕點也跟著帶了出來,不過少了一塊,證明衛羈吃下來了那皇上所賜的糕點。
若是糕點帶毒,那麼他不需片刻便會毒發身亡。
若是糕點無毒,那麼他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這機率有百分之五十,從皇帝自從將他打入地牢後並未用刑來看,他並非真心想衛羈死。
而桑嬈也只是做了一個賭注,她若不喂衛羈‘有毒‘的糕點,那麼證明他們有私情,那麼他才是必死無疑,她頂多是失寵罷了。
她若是餵了,那麼衛羈便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活下去,也證明了兩人的清白。
不過桑嬈並未停留,沒有等到這個賭注的結果,便僵直著背脊,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地牢。
望著她乾淨利落離開的身影,臨安算是鬆了口氣,隨即重新回到地牢裡,看著雙眸無神的衛羈蜷縮在角落,他語帶輕蔑:“衛統領,看到了嗎?皇后娘娘對你只是利用,並無半點私情,還是放棄你那份一文不值的感情,好好地為皇上效力。這次未賜你死罪,是皇上仁善,若是還有下次,必定,萬劫不復。”
說完,一眾人便浩浩蕩蕩地走了,而衛羈也被從地牢裡放了出來。
他吃的那份糕點即便無毒,此刻臉上也全無喜悅,不自覺地攥緊的手背透著青筋,彷彿被心愛之人傷透的空寂,毫無知覺地一步步離開地牢。
……
桑嬈是回鳳褚宮後才得知他安然無恙,她也鬆了口氣。
雖然她是想過要殺了他,讓扶善生不如死,前提是衛羈沒有救過她,她即便再黑心,也不至於對救命恩人下手。
換成別人,她必定不會手下留情。
雖然證明了桑嬈和衛羈的清白,可帝王心難測,他也不知道是真信還是不信,也未踏足鳳褚宮半步。
身旁的宮女旁敲側擊過臨安的嘴,他道是皇上近日朝務繁忙,等空了會過來。
桑嬈一笑了之,忙,只是藉口罷了。
再忙總有時間用膳就寢,即便來看她一眼的時間又怎會沒有,只是,他不願。
此刻,她才知道自己這一步棋走得並非良策,雖然自救,但在皇帝的心中一旦留下了懷疑的嫌隙,便再難恢復到從前。
正當她愁眉不展之時,一個絕佳的機會自己送上門了。
原來這段時日用朝務繁忙這個藉口搪塞的,不止桑嬈一人,還有按捺不住過來請安的拓跋綰兒。
大概是皇帝新納的昭儀,才寵了沒幾日,便被冷落,一時坐不住了。
明知桑嬈不喜熱鬧,還非要請這個安來給她添堵,仗著是寵妃便愈發目中無人。
拓跋綰兒搖著纖腰,大張旗鼓而來:“皇后娘娘,綰兒從拓跋而來不太懂皇宮的規矩,皇上寵綰兒,口諭免了綰兒繁瑣的禮節,但也在皇宮待了些時日,學得了一些禮節,自從被冊封昭儀後,還未正式來給娘娘請安,今日得空便來了。”
說得好似是上司來見下屬一般的語氣。
桑嬈也未計較,盡顯賢惠地笑道:“綰兒妹妹前些日子剛晉封是忙了一些,不來請安也無妨。”
言下之意,現在她不忙了,皇上不去她那兒了。
拓跋綰兒眼神略過一絲煩躁,不過按捺了下來,表面還是揚起甜笑:“國事為重,綰兒體諒皇上一兩日未來昭樂宮,這不還能來陪皇后娘娘聊閒,給娘娘解悶兒。”
這個悶恐怕值得是鬱悶的悶,暗指是說桑嬈即閒,又鬱悶見不到皇上呢。
桑嬈聽了無動於衷,眼皮都不抬一下,“怕是皇上還要忙上一段時日,妹妹有的是時間陪本宮解悶了。”
此話中戳脊梁骨。
拓跋綰兒一臉鬱結,本是因皇上不來,所以來氣氣皇后,沒想到反被嘲諷。
一氣之下,拓跋綰兒忽而起身,環顧了四下,笑得莫名:“上次在拓跋路上與娘娘擦肩而過的一面之緣,身旁那個小宮女怎麼不見身影了?”
話落,桑嬈的眼神逐漸變了。
拓跋綰兒彷彿沒察覺,繼續輕笑:“哦,綰兒記起來了,前些日子閼氏寄信過來提過一句,那個宮女好像叫婉兒,已經被碎屍萬段,一塊塊屍身拿去餵狗了,聽來竟與本昭儀同名,真是晦氣。”
桑嬈一言不發地盯著她,似乎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見她還能沉得住,拓跋綰兒不得不佩服她的隱忍,便得寸進尺地湊近她耳畔笑道:“其實綰兒特別同情皇后娘娘,爹孃才剛死便被皇上逼著去拓跋赴死,娘娘如此難過之際,皇上卻在昭樂宮與綰兒雲朝雨暮,風流韻……”
最後一個字未說出口,便迎來了脆生生、響徹鳳褚宮的一巴掌。
拓跋綰兒心裡雖不意外,甚至有些竊喜,但面上還是佯作怒意地捂著臉頰,似乎敢怒不敢言。
桑嬈最討厭人提及爹孃,睨著她淡道:“本宮乏了,你請安退下吧。”
“是,皇后娘娘。”拓跋綰兒並未造次,雖然受了氣,但走的時候倒也是乾脆,沒有胡攪蠻纏。
此刻,身旁的宮女略微擔憂蹙眉:“奴婢斗膽,這昭儀會不會去找皇上告娘娘的狀?”
桑嬈並未後悔剛剛那一巴掌,反而懶洋洋地笑:“人臉都伸到本宮面前,不打豈不是太不給她面子了?”
宮女頷首,“娘娘心裡定有思量,是奴婢多嘴了。”
“你叫什麼名字?”桑嬈見她聰慧,隨意一問。
“回娘娘,奴婢萃銀。”宮女眼底多了些喜悅,回道,能被皇后娘娘注意到那便是天大的好事。
桑嬈並未再多說什麼,而是像真乏了一樣,沐浴就寢。
……
夜闌人靜時。
一聲‘皇上駕到’打破了靜寂,也讓等了許久差點睡過去的桑嬈,提起了一點精神。
桑嬈剛一翻過身,便看到了迎面走來的龍袍身影,有些急匆的步伐,前些日子還是朝務繁忙,如今便是說來就來了。
想來是他心愛的綰兒告狀了,迫不及待來找她興師問罪來了。
她不動聲色地躺在榻上,並未起身,也並未行禮,只是打量著這個許久未見、找藉口逃避自己的男人。
對上她的清澈目光,玄疏擰起眉頭,嗓音不冷不淡:“平日在朕這沒規矩,鬧脾氣也罷了,為何去招惹綰兒?”
說是意料之中,也是未料到他當著自己的面直呼其名。
桑嬈看著他,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似的。
見她不言語的模樣,以為是預設了。
身後的臨安看著皇帝的冷臉,適時勸了一句:“皇后娘娘,你便當跟皇上認個錯,這事兒便過去了,您打了昭儀娘娘,她的臉到此刻還是腫得不能見人。”
桑嬈笑了,絲毫未有悔改之意。
玄疏慍怒之時,一旁的萃銀連忙誠惶誠恐下跪,謹小慎微道:“皇上息怒,皇后娘娘從昨夜起便染了風寒,今日更是無法下榻,如何能打得了昭儀娘娘?”
話音剛落,玄疏深邃地打量她那紅得不正常的臉色,眉頭皺得更緊,走過去坐到了榻邊,伸手便觸到一片滾湯,確定她未曾撒謊後,語氣變得柔和:“怎麼不告訴朕你得了熱症?”
桑嬈垂眼,笑,“皇上忙於朝務,這點小事交由太醫便是。”
她越是懂事,便會讓人愧疚。
這段日子,確實是冷落了她。
玄疏緩緩握住了她的手,眉睫濃密的美人眸微眯,帶了些冷淡的戾氣,低罵:“沒用的東西,熱症都治不了還留著何用?”
趕來的太醫聽罷,惶恐下跪:“皇上恕罪,娘娘這身子的病微臣能治,但心病臣無能為力。”
皇帝何等聰明,便知道了太醫的潛臺詞,隨即深深看了一眼桑嬈,確實發現她有些消瘦了。
玄疏複雜地看著她,實在想象不出她的心病是自己,他還以為她不來鳳褚宮,她還開心都來不及,怎會思念他成疾。
在他的審視下,桑嬈安靜地抬眼,輕地乖巧問:“皇上今夜能留下陪臣妾嗎?”
玄疏雖面露猶豫,但最終還是蹙眉道:“朕今夜還有要事……”
估計是答應了去昭樂宮,畢竟才剛剛見完拓跋綰兒。
太醫冒死斗膽提醒了一句,“皇上,心病還需心藥醫。”
玄疏瞥了一眼太醫,看得太醫頭冒冷汗差點再次下跪,最後勉為其難改口:“朕等你入睡再走。”
這已經是退步了,桑嬈也並未討價還價,她朝著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意,伸手勾住了他的小指:“臣妾若是不睡,皇上是不是會一直陪著我?”
她的話讓玄疏失笑,眼尾收攏,捏了捏她的臉頰:“得寸進尺。”
果然,男人都喜歡女人向他示弱,最好柔弱不能自理才能激起他的保護欲。
桑嬈見兩人的氛圍逐漸回到從前,便漸染笑意,真情流露般輕聲:“離宮那時臣妾心裡是有怨恨過皇上的,不過回來以後,皇上的避而不見,臣妾本應該欣喜的,可每當夜幕降臨,臣妾根本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時常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皇上是不是有了新人,便不再喜歡桑嬈了,想到這裡,臣妾便心生鬱結,難以自處。”
笑著笑著,她似沒注意到自己的臉頰,一陣溼熱滑了下來。
直到玄疏用拇指替她擦去,她才反應過來,那副柔弱可憐的模樣換做哪個男人抵擋得了,偏生他鐵石心腸,無動於衷。
就在桑嬈也有些難為情自己的表白時,玄疏將她擁入了懷裡,指骨有一下沒一下輕撫她長髮,一瞬不瞬地盯著懷裡嬌小的女子,彷彿眼底只有她。
見狀,臨安示意太醫和其他人退下,順手給兩人闔上了門。
只剩兩人時,桑嬈溫順靠在他胸膛,心裡忐忑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信了沒信,給他表白了也跟石沉大海似的,難怪人說君心難測。
在她的小腦子裡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時,額頭突然落下一個熱吻。
桑嬈心裡一咯噔,這一舉動,倒是讓她瞬間明瞭他接下來想做什麼。
也是,妃嬪示愛對他來說應該是最正常的事情不過了,而他無須回應,寵幸,便是最大的恩賜了。
怔了一小會兒,桑嬈便沒再抗拒,緩緩抬起頭,承接了他低頭而來侵略的吻。
舌尖勾住,廝磨交纏,鼻尖相觸。
許久未親近,她回應得生疏,甚至被他纏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很低地喘了一聲:“皇上碰過拓跋綰兒嗎?”
她知道自己很掃興,但腦子裡突然想起了拓跋綰兒那番話,就問出了口。
玄疏順勢吻上了她的耳朵,眼尾上挑,“碰了又如何?”
他怎麼可能會告訴她,為了她才不去碰任何女子,他不喜歡這種被人隨時操控的感覺,特別是女人。
桑嬈的眉頭緊皺,雖然她也不是真的要和他談感情,但本身有些潔癖,這番話讓她心裡有些牴觸。
雖然未表現出來,但也不再回應,如同一個被操縱的木偶一樣,也不給他任何反應了。
女人有沒有動情,玄疏自然一眼察出,他頓了下,也不喜歡強迫女子,便再也沒了興致。
此刻,正好鳳褚宮外傳來了一些雜聲,很快安靜了下來。
隨即傳來了一聲戰戰兢兢的稟告:“皇上,昭儀娘娘那邊夢魘犯了,正哭著鬧著要找皇上,鬧得很厲害……”
她瞬間瞭然,拓跋綰兒這是故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報仇宮宴那夜她破壞了侍寢之事。
聽到這話,正好沒了興致的玄疏便也有了藉口,打算順著這個臺階離去。
只是還未起身,脖頸兒多了一雙如玉藕的纖臂,桑嬈聲音不再清冷,有些啞:“方才答應等臣妾入睡再走,皇上要食言嗎?”
明明是她自己不願,玄疏垂著眼,看不清情緒,冷淡地問了一句:“朕是答應過你,可綰兒……”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她便沒再讓他說下去。
桑嬈無師自通似的,銜著他突起的喉結小心翼翼輕吮,雙腿輕輕顫抖著圈住了他結實的腰身,聲音含糊而生澀:“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