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詫異皇帝不是留宿昭樂宮，怎會出現在此處？
他哪裡知道玄疏雖然當眾說交給他處理，但也沒留在昭樂宮，而是以政務繁忙為由哄睡了拓跋綰兒後才離開的。
至於為什麼不回儀元殿，會出現在鳳褚宮，那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桑嬈的腳下沒有停留片刻，依舊我行我素地走在極度危險的邊緣，稍不小心便會跌落。
宮女們齊齊下跪，再次戰戰兢兢解釋了一遍：“皇上息怒，娘娘她喝醉了，根本聽不到皇上的話。”
玄疏眼底如冰窖，一瞬不瞬定在她移動的嬌小身影，“還杵著做什麼，上去救人！皇后少一根頭髮，你們全部陪葬。”
聽罷，宮女太監也不得不冒著生命危險，爬上梯子去救人。
桑嬈這次倒也配合地沿著屋頂的梯子，被宮女小心翼翼攙扶了下來，只是快落地時一下子踩空了梯子。
這個高度摔下去，頂多是骨折，並無生命危險。
但她未察覺到一絲疼痛，反而聽到頭頂傳來一聲低沉悶哼，好像是接住她的男人被她撞疼了。
桑嬈一抬眸，就撞見他幽深擔憂的眼底，不過轉瞬即逝，應該是她的錯覺。
不過她沒有推開，反而柔若無骨地靠在他懷裡，醉醺醺的眼底染上了笑意：“皇上此刻不應該在昭儀身旁嗎？”
“明知故問。”他略微冷臉。
聽罷，桑嬈也漸漸收斂了笑意，不再熱臉貼冷屁股，她低聲問：“那為什麼這段時日不理我了？”
玄疏指骨微微突出泛白，蒼冷的唇極輕地一扯：“該問你自己。”
桑嬈又笑，只不過沒有笑意：“臣妾做了什麼惹皇上不開心了？”
他用掌心虎口扣住她的下顎，幽冷的笑意讓人心底發怵，一字一句極慢又懶：“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朕該處死你的，桑嬈。”
身為帝王的髮妻，她卻暗地贈香囊予他的臣子苟且在一起，還用情詩互述愛慕，他還能留她在皇宮已是最大的仁慈。
桑嬈一怔，隨即便明白了，這是自己送給衛羈的香囊裡，自己寫下的那首詩被皇帝看到了。
她早該料到的，自從她回宮後，他便不再正眼瞧她一眼，還當著她的面寵幸新納的昭儀，這一系列舉動的原因，便是因為——
他以為桑嬈與衛羈兩情相悅。
桑嬈輕輕拽著他的袖口，開口解釋：“不是皇上想的那樣，香囊確實是臣妾所贈，詩也是臣妾所寫，但臣妾只是為了自保才利用了衛羈，若是沒有了衛羈那封信，臣妾便再也見不到皇上了。”
她說得字字真摯，情真意切，差點讓他信以為真。
玄疏收緊了手上的力道，毫不憐惜地弄疼她，聲音凝著冰渣和不信任：“朕可以給你機會，證明這些話真假。”
她心下一冷，瞬間不好的預感湧上了心頭，不過她也未能拒絕，人在皇宮，早已身不由己。
……
隔日。
桑嬈徹底酒醒，其實昨夜她也沒醉到哪裡去，葡萄酒根本沒什麼度數，酒不醉人人自醉罷了。
可她方才醒來，便被臨安告知皇上請她前往地牢一趟。
她咯噔了一下，該來的還是要來，桑嬈也未猶豫便跟隨前往。
自從衛羈被關押在地牢，她一直想來探望，但都被阻攔在外，也不知道他的近況如何。
如今能正大光明去看他，倒也是好事和壞事摻半。
等桑嬈到了潮溼陰暗的地牢，並未看見皇帝的身影，只是被帶到一間牢房前，隱約看到裡面關押著一個人，太過陰暗以至於看不清。
但沒有聞到血腥味，只是髒亂而已，玄疏應該沒有對衛羈用刑。
想到此，她鬆了口氣。
誰知，這時臨安卻命人開啟了地牢的門，還令太監端來一盒糕點，笑得意味深長：“皇后娘娘，皇上特許你來探望衛統領，這些也是特意為衛統領準備的，一併帶進去吧。”
桑嬈僅僅看了一眼那糕點，心下已然明瞭玄疏的話中之意，這便是他給的試探。
若是她不忍心，那便是對衛羈有情，再怎麼空口解釋，他亦不會相信她的話。
桑嬈緩緩閉眸，不知過了多久，再睜眼已是無波無瀾。
她接過那盒糕點，乾淨利落地鑽進了窄小的地牢門，微微眯眼，藉著那點微薄的光，才看清眼前這個沉默且襤褸的男子，便是昔日愛乾淨、意氣風發的衛統領。
桑嬈眼睫微垂，將糕點放到了一旁，語調冷漠：“看樣子這段日子衛統領在地牢過得不錯，皇上也並未用刑。”
聽到她的聲音，剛剛還發著愣兒的衛羈，眼底終於閃過了一絲光芒，他抬眸不確定的望著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許久未開口的聲音有些沙啞：“皇后娘娘？”
看到他的反應，桑嬈不禁一笑，整個地牢瞬間黯然失色：“你還真是傻得令人憐憫，情詩和香囊都是騙你的，本宮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你脫險自救而已。”
這話雖殘忍，但卻真。
她本就如此陰險，並非君子。
未料，衛羈從喉嚨輕微震出幾個字：“臣知道，皇后的心從來不在臣身上。”
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無怨旁人。
桑嬈眼睫煽動了一下，半晌，她一步步走近：“那你肯定不知你口中那心地善良的扶善公主，是如何要置我於死地，若不是我拿出你的信物，早已成為她的刀下亡魂。”
嗓音卻逐漸嘶啞變了調，“而她為了洩憤，屠殺活埋了我身邊幾百名無辜的宮女，最後當著我的面，將我的婉兒一刀一刀地割破皮肉，削掉骨髓，鮮血濺了我一臉，當時的我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令她扶善下半輩子都生不如死。”
衛羈皺了皺眉，只張了張口，卻硬是說不出半個字。
“死太便宜她了，若要令她生不如死——”桑嬈故意停頓了一下，從盒子裡取出了一塊糕點，無害地衝著他一笑：“那便是親手弒殺她最心愛的男人，你說呢衛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