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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我在扶琴,你欲殺人

大秦的焚書自皇城咸陽開始,熊熊烈火往六國延燒而去。

對不屬於博士館的私藏《詩》、《書》被一一搜出後集中燒燬。

有敢談論《詩》、《書》的先生、學子一律處死。

以古非今的皆被滅族。禁止私學,想要學習法令的人必須拜官吏為師。

坐在杏花村中的孟長生在得知夫子解散了春風書院後,不得不佩服夫子大無畏的勇氣!不給我私學生存的空間,也絕不向官學低頭!

比此以後,大秦再無春風書院,再無夫子。

這些日子小靈兒一直呆在書院的雪山之上,陪著夫了扶琴煮茶,仔細聆聽夫子的教誨,這是孟長生交待她做的事情。

孟長生去山上看了夫子兩回,酒帶去了不少,城裡最好的醬牛肉切了幾十斤,直到小靈兒嚷嚷道吃膩了,孟長生這才做罷。

於立春後的第三日,在咸陽的第一束杏花還沒發綻放花蕾的日子裡。

孟長生跟在劉掌櫃的身後,兩人於咸陽城的東門,為將要長風萬里而去的徐福送行。

看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劉掌嘆道:“此去天高地遠,先生且自珍重。”

只有孟長生看著徐福淡淡地說道:“找不到彆氣餒,多找幾回總是會有的……”

徐福一愣,隨後哈哈大道:“託孟掌櫃的吉言,我那冬日裡釀的酒放了一缸在劉掌櫃店裡,你若不怕是酒是酸的,可以去嚐嚐。”

孟長生心裡攢了無數句話,此刻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只是輕聲說道:“徐先生且上前跟送行的官員們打招呼,我跟劉掌櫃便遠遠站在這裡為你送行……”

話沒說話,城內響起了禁軍開道的喝叫聲,無數黑壓壓的馬車馳來,想必是秦王親自來為徐福送行了。

孟長生拉著劉掌櫃快速往後退卻。

瞬間隱身在數千送行的人群之中,然後看著一身吉服的徐福上前跟其中一輛馬車請安,然後遠遠地,孟長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了大秦帝國的君王。

……

立春後的第七日,咸陽城裡有早春的桃花、杏花開始悄悄綻放,滿城都是濃濃的花香,邊陣陣春風也透著飄飄香氣。

是日吉時,宜出行。

辰時不到,孟長生便坐著馬車,帶著張良、小靈兒到了咸陽城西城門處。

春花秋月何時了,今日的孟長生卻是為了跟著蒙恬將軍同往邊關的公子扶蘇送行。

二人雖然相交甚淺,可孟長生卻跟公子扶蘇相見迎,連小靈兒也喜歡這個大秦皇城裡難得一見的儒雅公子。

大軍出行,城裡百姓盡皆避易!

公子扶蘇走下馬車,看著張良和孟長生笑道:“希望有朝一日,我們還能把酒言歡!”

孟長生默默地遞上二壺酒,輕聲說道:“這酒是我去年春天釀的……我也所剩無多,僅以此酒祝公子一路安康。”

公子扶蘇接過酒壺,遞給身後隨從,跟孟長生拱手道謝:“如此,我們且期盼他日重逢日,再把酒言歡!”

孟長生一揖到地,嗅著風中的花香,眼底卻有一滴眼淚忍不住想要往下滴落。

暗歎一聲,我卻要在旁人的故事裡,流下自己的眼淚,真沒出息。

張良跟公子扶蘇擁抱告別,兩人約定了重逢之日再相聚。

三聲炮響,卻是吉時已到,大軍將要開撥!

孟長生跟公子扶蘇揮手笑道:“這春花正好,公子且一路賞花,往邊關而去吧……”

站在一旁的小靈兒忍不住問道:“扶蘇公子,跟在你身邊的那個小男孩呢?”

已經上了馬車的公子扶蘇掀開簾子,看著她笑道:“那傢伙已經回楚地去了,孟掌櫃、張良兄保重……”

話沒說話,馬車已經緩緩啟程,黑壓壓的秦軍出了西城門,迎著春風往邊關而去。

望著漸漸遠去的公子扶蘇,孟長生眼裡卻浮現了那年春天,捂著胸口倒在春雨中的青年,一時間忍了又忍的淚水終是往下滑落。

輕聲呢喃道:“風蕭蕭兮易水寒,風蕭蕭兮易水寒……”

……

接下來的日子小靈兒繼續留在夫子的小院裡煮茶扶琴,張良一會呆在山上,一會跑下山來找孟長生喝酒。

孟長生卻讓劉掌櫃買了許多釀酒的材料,真著春色尚好,他要多釀些酒。

張良聽說孟長生要釀酒,也跑過來幫了幾天的忙。

直到杏花村裡已經堆滿了釀好的酒缸,他這才往書院而去,看著孟長生笑道:“這裡的酒可有不少是自己的。”

孟長生笑道:“只要你喜歡,就搬去夫子哪裡。”

便是劉掌櫃也搬了二缸回家,就是要好好放著陳釀,等些年再喝。

而孟長生盼著的那人那事,卻一直沒有訊息。

眼見春天一日日過去,咸陽城裡的桃花謝了,杏花謝,也沒有等到訊息。

直到梨花開時,清明的前一天,張良匆匆地衝進了杏花村裡,看著孟長生緊張地說道:“那個拖又一個春天的傢伙,已經來了……”

孟長生一驚,看著他脫口問道:“他欲要何時進宮?”

後面的一句話他沒問,張良也沒說,但是兩人都心知肚明!

張良看著他皺緊了眉頭,沉聲說道:“宮裡傳來訊息,明日辰時,秦王宣荊軻進宮面聖。”

“終於,那一刻就要來了麼?”孟長生伸手,接住一片自風中飄來的梨花,喃喃自語道。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話說明天進宮可就難說了!”

張良自己上前倒了一杯溫茶,一口喝了下去。

孟長生看著他搖搖頭,輕聲說道:“我不去,你也不要去見他。這個時候,誰去見他只會擾亂他的決心……”

張良一愣,沒想到孟長生把此事看著如何透徹,坐在一旁細細想來,自然明白孟長生說的這番話中的道理。

只不過,他卻不認為荊軻此行一定能成功,憂心忡忡地他看著問道:“我說,若是那傢伙萬一失手了呢?”

一伸手,孟長生點著了桌上的紅泥小火爐。

看著漸漸燃起的火花,靜靜地說道:“他自走過易水橋的時候就知道,此行便是十死無生的不歸路……便是有一線生機,那也是向著死裡生!”

“置之死地而後生?有沒有那麼悲壯?”張良看著他不可思議地說道。

孟長生嘆了一口氣,一邊清理壺裡的殘茶,一邊回道:“我說,如果將他換成是你,你說呢?”

張良聞言一愣,望著沉靜如水的孟長生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

清明時節雨紛紛,這一日的咸陽也不例外。

天還沒有透亮,天中就飄起了毛毛細雨,彷彿今日裡不下一場雨,這天便不是清明。

早起的孟長生難得一回沐浴更衣,換了一身很少穿的白衫,這是黃泉村中的母親一針一線給他親手縫製的。

早起的荊軻也仔細地沐浴更衣,更了一件大秦皇宮公認的黑色,比黑夜還要黑的黑色,這是大燕的太子丹命人給他訂做的。

早起的孟長生吃了一碗自己煮的白粥,煮了一道靈茶喝了二杯。

早起的荊軻跟秦武陽兩人吃了兩碗牛肉麵,喝了一杯燒酒。

收拾停當的孟長生關上杏花村的大門,一步一步,往咸陽城中,當初學琴嚇死一湖大魚的大明湖走去。

填飽了肚子的荊軻帶著秦武陽,兩人乘上馬車,緩緩往咸陽城中的皇宮而去。

天空中的綿綿細雨,沒能打溼孟長生如雪的衣衫,因為他將白日焰火釋放出來,在周身形成了一圈看不見罡氣,擋住了漫天的風雨。

天空中的綿綿細雨,沒能打溼荊軻如夜的黑衣,因為厚厚的車簾,將這滿城的春雨擋在了馬車之外。

路人行人慾斷魂,孟長生來到在明湖畔的時候,這裡只有綿綿的細雨,看不到行人。

前路漫漫任我闖,荊軻駕著馬車來到皇宮門前的時候,皇宮的禁軍早就收到了命令,細細地檢查一番之後便帶著他往宮中深處而去。

孟長生在湖畔找了一顆老槐樹坐下,槐樹新長的樹葉層層疊疊,為他擋住了紛紛的春雨。

靜若大山的荊軻帶著心裡忐忑的秦武陽,在禁軍的帶領下來到了秦王早朝的金殿之處候命。

靜坐樹下的孟長生輕嘆一聲,將花仙子的胡琴取出,掏出一方潔白如雪的絲巾,仔細地擦拭琴絃、琴身。

金殿之上的秦王命荊軻進殿。

荊軻捧著裝了樊於期人頭的盒子,秦武陽捧著裝有地圖的匣子,依次進來。到了金殿之下,感受到秦王的威武,秦武陽害怕得變了臉色。

大明湖畔槐樹底下的孟長生試著閉上眼睛,輕拉弓弦,將要拉上一首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鎮魂曲》。

荊軻摒退秦武陽,為秦王奉上樊於期人頭的盒子,取過秦武陽所拿的地圖捧著讓秦王緩緩展開。

孟長生輕嘆一聲之下,一曲鎮魂之曲自從大明湖中,緩緩往咸陽城四下漫延。

合著他鳳凰神力之力的鎮魂曲,穿透了重重春雨,穿過高牆大殿,飄進了秦王早朝的金殿。

手捧地圖的荊軻突然聽到了在易水河邊曾聽過的神曲,心裡不由暗自念道:“風蕭蕭兮易水寒……”

聽到這一典鎮魂天音的秦王不以為然,繼續緩緩展開地圖,圖窮匕現之下……荊軻左手一把抓住秦王的衣袖,右手拿著匕首欲刺秦王。

秦王吃驚站起,一番掙扎之下扯斷了衣袖。欲要拔劍,奈何劍鞘太長,一時無法將長劍抽出。

荊軻逐秦王,秦王繞著柱子跑。事發突然,眾臣皆驚之下失去了常態。左右大臣都提醒說:“大王快把劍背在背上!”

於是秦王拔劍刺向荊軻,砍斷了荊軻的左大腿。荊軻傷殘倒地了,就舉起匕首投向秦王,一擊不中,沒入大殿的柱中。

秦王暴怒之下劍斬荊軻,荊軻一時間渾身是傷。

大明湖畔的孟長生手裡拉動的琴絃已經由悽悽之聲,轉調換成了一絲若有若無,隱於風雨之中的招魂之音。

輕嘆一聲的孟長生,抬頭望著空中的某處說道:“母親,一會若有一個無頭黑衣之士過橋,且給他指一條明路,莫要讓他再墜入惡途……”

金殿之上,清醒過來的秦王喚侍衛上前,劍斬荊軻、秦武陽於金殿之上。

黃泉村中,正走出家門欲往忘川橋上的孟婆突然聽到了兒子的聲音,喃喃問道:“兒啊,你何時回來看娘?”

一曲鎮魂之音,指引著失去了性命的主僕二人緩緩往忘川黃泉而去。

撫琴三轉的孟長生望著空中喃喃回道:“快了,母親若是看見我的師傅,便讓他過來接我吧……”

受到極度驚嚇的秦王命令緊閉城門,捉拿刺客的同黨!

大明湖畔,呆站著無數路過失魂之人,怔怔地望著槐樹底下撫琴的少年。

只見少年白衣勝雪,春風吹來輕拂衣角,紛紛細雨卻飄不進槐樹底下。

春雨中,孟長生抬起頭來,望著皇宮的方向,嘴裡輕聲呢喃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悠悠琴聲穿透風雨,飄進了雪山上靜坐客堂夫子、張良和小靈兒的耳中。

小靈兒一驚,看著夫子說道:“老師,這是我哥哥拉的,他當時在大明湖可是把那些大魚都嚇跑了……”

夫子聽著這一道便是他也不甚熟練的《鎮魂曲》看著張良,靜靜地說道:“刺秦失手,那主僕二人已經命喪黃泉……”

張良一驚,看著夫子怔怔地說道:“這便完了,那可是活脫脫的生命啊!”

夫子看著小靈兒說道:“小靈兒你哥哥的琴已入道,於琴之一道來說,已經超過為師了。”

小靈兒一愣,看著夫子問道:“老師,那小靈兒豈不是可以跟著哥哥學琴了?”

夫子望著山下皇宮的方向喃喃說道:“他的琴你學不會,還是跟著為師吧。”

小靈兒和張良一聽,齊齊問道:“這是為何?”

夫子看著二人靜靜地說道:“你們二人扶琴用的是手,他用的是心……今日裡的這一曲鎮魂之音,孟長生是在嘔心瀝血……”

夫子的話沒說完,大明湖畔的孟長生一口血噴出,濺在如雪的衣衫上,如春日裡綻放的最後一朵梨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