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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噬血

“哥哥,不要道歉,不要自責。千百年前沒告訴我的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千百年前,玄懌宮位居仙門之首,是無數修道人夢寐以求的去處。

邁入神境的玄懌宮宮主在一次睡夢中驚醒。夢裡,曲旬山上火光四起、血流成河,斷臂殘肢,被劍釘在地上的軀體,弟子們在驚愕中死去的神情。

草木枯折,風如鬼嘯。看不清身形的人掐著滿身血跡的賀簫,陰惻惻道:“南椋,你現在什麼都不是。你連你這一個山頭、一個他都護不住!用你一個人,來換他們所有人的命,不虧吧。”

說著,一把劍沒入賀簫胸口。

據說人死之後,眼睛裡會映著死前看到的最後一件事物。

南椋跌跌撞撞跑向賀簫,接住他冰冷的身體。他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無能為力的自己。

這個夢過於真實,南椋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旁邊睡著的賀簫摟進懷裡,撫摸他微涼的面板,感受他平緩的呼吸和心跳,南椋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不知是天災還是人禍,夢裡血海災難之前的徵兆接連應現,連下山歷練的弟子也出了意外。

南椋知道這是夢裡那個人的威脅,所以他自己抽出了記憶和修為,封在祭血石裡,又為了能不讓賀簫受牽連,絕情一次,在他面前做了一場假入輪迴的戲,甚至也瞞過了夢裡那人。

他在人間蹉跎千百年,既是轉移視線,也在養精蓄銳。只是,苦了賀簫。

“我試著做過反抗,但發現根本沒用,對方會變本加厲報復回來。”南椋苦笑一聲,“他要的,只是我一事無成,我現在甚至還沒想起來對方是什麼人。”

賀簫能體會到他的掙扎。對方到底是什麼人?又為什麼針對南椋?賀簫真的恨那個人恨的牙癢癢,他那難捱的千百年可以忽略不計,但欺負南椋,不行!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真正的小宋……”

“沒有,誰都沒有。”南椋答道,“做戲能讓他人信以為真,首先自己就該入戲。我給自己設定好,每隔幾十年都會假死,去地府被孟婆拉著嘮幾句,就擁有了一個新身份、一段新記憶,和一場新生活。實際上,也就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賀簫與他額頭相抵,輕輕蹭他,問了一個私心的問題:“你想護住我,你不怕我入了輪迴,再也不記得你,你也找不到我嗎?”

“當然怕。但到了合適的時機,我會找到你,向你求婚,你的每一世,我都娶你。”南椋吻了一下他的臉,注視著他的眼睛溫柔又認真。

“哥哥,千百年的今天,是咱們大婚的日子,結髮為夫妻。禮官的唱詞中就說過,夫妻同心,風雨同舟。你今天又娶了我一次,當時沒做到,現在就要做到了。”

“好,一定會的。這一次,我們一起。”

........

“張繼盛自殺了!”

喬宇坐在南椋辦公室的沙發上嘚吧嘚震驚的不行,南椋和賀簫卻並不意外。

“小賀哥,那小孩不是挺喜歡你的嗎,你都說了可以幫他,他何必自殺呢?醫院裡這麼多便衣呢,都沒看住他!”

聽到那句“那小孩不是挺喜歡你的嗎”,南椋給喬宇使了個眼刀子。

喬宇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面前這兩個是活了近兩千年的祖宗了,他真的會擔心祖宗會記他在太歲頭上動土的仇。

賀簫扣住南椋的手,放在膝頭安撫,接過喬宇的問話:“不是他不想來,而是他來不了。他養著的惡鬼已經能夠控制他的一部分行為,那鬼也不是傻子,到了散幽臺,它有去無回,所以它不會讓他來的。張繼盛是殺人兇手,但不至於壞得徹底,他不會讓自己淪為惡鬼的傀儡。自殺就是和惡鬼同歸於盡、永絕後患的最好方法。”

南椋接道:“做錯事是要付出代價的。動用禁術、奪人性命,不管是受人蠱惑還是主動為之,張繼盛都得對高永安有個交代。他願意以自殺終結自己犯下的罪過,懺悔對高永安的殺害,何嘗不是一種告慰呢?殺人償命,這是他自己走的路。”

“張繼盛他父親呢?”

“被查了唄。兒子自殺他就要瘋了,兒子是個殺人犯,當場就暈了。”

窗戶上的那一支玫瑰花,不知從何時起,又從莖上長出了一個花苞。兩朵花擠在一起,一朵上面有一片紅褐色的花瓣。

“並蒂玫瑰?稀奇了。”

張繼盛不得不承認,高永安是個很吸人目光的人。不管是在舞臺上,還是在訓練室,亦或是教室的窗邊。

高永安長得並不驚豔,但是挺耐看。他之所以吸引人,是因為他身上的氣質,溫和謙謹,大方自信。

作為地方政府要員,張繼盛的父親希望兒子能考個公務員,以後也能從政,而且有他在,兒子的仕途也會更順當。他不想讓兒子上什麼藝術學院,跳什麼舞,沒半點用。

但張繼盛願意跳舞,他享受舞臺。他父親打了他一巴掌,說,你要是能拿你們舞蹈系第一,我就不會再幹涉你。拿不了第一,就趕緊退學去做正事!

系第一一直都是同班裡的高永安。他很能吃苦,練舞簡直不要命,磕了碰了肌肉拉傷了,緩一會兒就爬起來接著練。

這種有天賦又肯下功夫的人一向是最令人恐懼的。

當張繼盛聽班裡人傳高永安的性向,說些閒話的時候,他並不意外。他見過高永安跟另一個男生牽手走在一起。但這個時候,高永安好像已經分手了,因為張繼盛好幾次見他,他都是一個人。

張繼盛也知道同性戀的現實境遇並不好。那幾天高永安的狀態也不好,練舞頻頻出岔子。張繼盛覺得自己似乎是發現了高永安的弱點,這下就很好辦了。他很願意搞垮這個系第一,這樣他才對第一的位置有一爭之力。

在這之前,他碰上了一個奇怪的男人。那人一眼看到了他的慾望,未經他同意就在他體內扔了一隻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做不到的事,它可以幫你做到。”

本來他還很恐懼和抗拒,但想到父親施加的壓力,他接受了。

他本來沒想殺死高永安,他想讓高永安以後跳不了舞或者是恐懼跳舞,總之能把系第一的位置讓出來就好了。

在那間教室裡,只有他和高永安兩個人。他帶著淬了血的惡毒刺激本就有心理問題的高永安,他覺得自己和身體裡的惡鬼沒什麼兩樣。惡鬼幫了他,讓高永安的情緒徹底崩潰,控制著高永安把他從窗邊推下去,水果刀插向自己胸口。

惡鬼利用和放大了他心中的惡念,前提是,他心中的確一直存有惡念。

高永安死了,張繼盛有過後悔,但很多的是嗜血後的暢快。

張繼盛留下了認罪書,沒有道歉信。

他該道歉的那個人,他一直追不上的那個人,他要去向他當面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