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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放妻書

林菀府中:

司空朗躺在床上,年邁的郎中坐在床頭給他把脈。

郎中沉著一張臉,輕輕嘆氣:“命數已盡,準備後事吧……”

林菀像是瘋了一般揪住郎中的衣領,眼色冷的可怕:“什麼叫命數已盡!他沒死!他沒死!”

“你快點救他!”林菀的嗓音痛苦悲愴,帶著足以席捲一切的蒼涼,“本公主命令你,不惜一切代價救他!”

郎中被嚇得頭往後仰,蒼老的聲音微顫:“公主饒命……他確是早已氣絕,縱使是大羅神仙再世,也救不回來啊!”

林姝見狀,連忙上前拉住林菀,柔聲勸道:“菀菀,你先放開郎中……”

其實,林姝在山間見到司空朗的那一刻,便知他已然氣亡。

她熟讀醫書,又怎會看不出一個死人……

只是她不忍心……

不忍心告訴菀菀這個令人絕望的事實。

林菀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直勾勾看著林姝,“對了,姝兒,你懂醫術,對……你懂醫術!”

“你快來看看,快來看看書呆子怎麼了,他不過是染了風寒……怎麼會……怎麼會……”

林菀哽咽,指尖微顫,死死咬著唇,抑制著內心的崩潰。

“你救救他啊!他沒死對不對?”

林菀渾身痛得難以站起身來,癱軟在林姝身上,神色絕望。

林姝縱使心疼她,卻還是別過頭,不忍道:“菀菀……他死了……救不回來了……”

林菀早已紅腫的眼眶直直盯著林姝,嘶啞著嗓音大喊:“不可能!”

“他同我說,這次過後,就要和我好好過日子,我們生一堆娃娃承歡膝下,他答應我的!他怎會食言?”

林菀瘋了一般搖晃著床上的人兒,“司空朗,你醒過來啊!你醒過來!”

明明前幾日還好好的……

怎麼會!

怎麼會!

林姝的鼻子微紅,眼眶發酸,淚水簌簌而落:“他中的……中的是誅心散。”

林菀只覺得頭腦發暈,腳步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誅心散?”

這三個字,如鋒利的刀劍一般刺進她的心臟。

郎中這時也站了出來:“此毒一旦深入骨髓,縱使是華佗再世,也絕無可能活著。”

“除非……除非有人用換血之術,同中毒者一命抵一命……”

“什麼?”

天旋地轉,林菀差點站不穩摔倒在地,徹骨的絕望之意湧上心頭。

”換血之術……一命抵一命……“林菀眼角含著淚,蒼涼大笑,“司空朗,你真傻!你真傻!”

過往如煙恍然近在眼前——

初見之時,他們二人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

她說:“真是個書呆子!”

他說:“無禮嬌縱,需好好調教一番。”

她救了他,他教她識文斷字。

她會耍賴不去上課,他便給她送各種好玩的好吃的誘惑她。

他會在自已最無助的時候,跳上擂臺:“安成公主是我的弟子,我定會護她周全,豈能放任他人欺辱?!”

他會在自已放棄的時候,厲聲堅持:“不準!”

他這麼一個如清風肅肅,如明月昭昭的郎朗君子,愛上他並非難事。

她如願與他成婚。

他攜她,新婚之夜,他說:“我會護你一輩子,至死不渝。”

到最後,夕陽山間,她說:“司空朗,我要給你生一堆的娃娃,我們二人一定要相攜到老!”

可誓言如風,轉瞬成空,看不見,摸不著……

林菀跪在司空朗的床頭,臉緊緊貼著他的大手,淚水砸在床褥:“司空朗,你醒醒……”

“我不輕易相信他人。”

“可是你說過的,你說過的,要與我白頭到老,我信了,你何……為何要騙我?”

林菀脫力一般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渙散,一臉的呆怔茫然,心靈彷彿早已被抽空。

海懷風走到林菀面前,眉宇之間是濃濃的哀愁與擔憂:“菀菀,你身上亦有傷,我們去看看郎中吧,不然一會兒該惡化了。”

林菀紅著一雙眼眸盯著海懷風,大顆大顆的淚珠簌簌而下:“對了,他也去找你了,他可曾和你說過什麼?”

海懷風沉著目光,頓了一會兒,從懷中緩緩拿出一封書信遞到林菀手上。

“這是他讓我給你的……”

林菀接過,嗓音嘶啞:“你先出去,我想靜靜……”

她低垂著眼眸,一臉頹然。

海懷風抿了抿薄唇,雖有擔憂,卻還是默默退出了屋內。

淚水模糊了林菀的視線,她看著書信上那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蒼涼一笑:“放妻書。”

她低笑,對著床頭躺著的人兒調侃,分明是在笑,卻隱有哭腔,“這字一看就是你的,寫的這般好。”

“只是……怎得這般絕情……”

林菀指尖撫摸著手中的書信,低低自喃,眸子滿是沉痛與哀傷。

她悄然拂去臉上的淚珠,顫抖著開啟那封書信。

“菀菀親啟。”

“蓋聞一日夫妻百日恩,司空何人竟遇娘子,論談共被之因,幽懷合巹之歡。”

“凡聞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夫婦。”

“司空與娘子本欲花前月下,攜手同渡,造伉儷之情深,成他人之豔羨。”

“蓋造化弄人,終不能成人之美。”

“司空自知氣數將盡,漫漫年歲,無法與娘子相攜,白首難至。”

“今司空蒼蒼而娘子青青,怎能以吾之拖宕受累娘子。”

“司空不為,今放娘子。”

“一別兩寬,歡喜各生。”

“伏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峨眉,巧逞窈窕之姿,再覓良善之家。”

“弄影庭前,對鏡展眉。”

“育女生兒,舒展笑顏。”

“司空無憾,伏願娘子千秋萬歲。”

“司空朗謹立。”

林菀紅著眼讀完之後,倏然放聲大哭起來。

其聲淒厲,迴盪在屋內,悽悽慘慘。

書信之內,筆墨之間,似有被淚水暈染之跡。

林菀撫摸著那處暈染之處,彷彿觸控著曾經司空朗溫潤的指尖。

她的鼻頭一酸,淚水淌過臉頰:“說是無憾,字字句句卻是不捨。司空朗,你是否也如我一般痛苦?所以這書信之上才會有淚珠暈染之跡?”

“傻……”

“真是個大傻子……”

林菀低頭捂在膝蓋間,胸腔裡發出一陣低沉的、隱忍的哭聲,任由淚水肆意爬上佈滿淚痕的臉龐。

她這一生,本以為自已是個敢愛敢恨之人,拿得起就應放得下。

可直到遇到司空朗……

她才知道什麼叫唯見一人誤終身。

“一別兩寬,歡喜各生?”

林菀的喉間發出壓抑的哀聲,哽咽難鳴:“司空朗,你叫我怎麼忘記?”

*

皇上府內——

行鶴道長是前幾日剛從皇宮中偷跑到瀘州的。

他對皇上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一心幫著皇上求長生,是皇上極為信賴之人。

他對著皇上拱手,一臉諂媚:

“皇上,微臣前幾日得了訊息。”

“如今牧野朝皇上重病纏身,命數已盡。”

“阿詩勒隼正帶著小部隊人馬,從大南出發,欲往牧野趕去奔喪。”

“我們只要在此處山谷設伏,趁其不備,伏擊阿詩勒隼,便可斬去蕭珩君那個賊子右臂!”

“失了阿詩勒隼相助,我們便是大勢所歸!”

皇上大喜:“好!朕這便同太子商議!”

歡喜之際,此時屋頂瓦片微動,發出異響。

“誰?”皇上如驚弓之鳥大喊,“豎子快快現身!”

北塵踩在屋頂之上,聽到皇上的喊聲,心下一驚,飛身運功,欲逃離此處。

“朕看見你了!”皇上走出房門,仰頭望見屋頂之上的黑影,聲音如洪,“來人!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