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無邊無盡的痛像海浪一般，朝她撲來……
身體開始失重——
下墜——
在沒有邊際的黑暗裡朝下跌去。
意識像是被抽走了一樣。
林百萬陷入昏迷。
疼痛絕望的時候，她突然記起——我還要考研！
我怎麼會忘記？
我的知識啊！
我的英語單詞！
我的政治熱點！
我的專業課！
我是誰？
我是——
“母親……珍珠怎麼還不醒？”
“珍珠，快起來玩鞦韆，大哥求求你了——”
“珍珠，珍珠，醒來吧，二姐再也不罰你繡帕子了——”
“兒啊——娘心裡跟刀剜似的，睜開眼睛吧，你就睜開眼睛看看娘吧——”
“珍珠，爹爹帶你去看花燈——”
“少爺，五小姐中箭了，恐是凶多吉少——”
“咔嚓——”杯子碎裂的聲音。
林百萬的耳邊似是有很多人在說話。
“林百萬啊！起來啊！咱們還要搞錢，還要變富婆，還要包養十八歲男模！”
“林百萬你的新年願望是什麼？”
“暴富暴瘦爆漂亮！”
“林百萬，網上確認時間今天截止——”
“我女兒死在你們這兒，你們得賠錢啊！”
“晦氣，我這好好的房子成了凶宅！？我找誰說理去？！”
“震驚！！！一考研女大學生猝死出租屋！”
“現在生活壓力太大了，好好一年輕姑娘都猝死了！！！”
“叮鈴……”清脆的鈴聲響起。
環繞在她周圍的聲音驟然消失。
“叮鈴……”又是一聲。
“回來吧——回來吧——”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像是隔著好遠，被風吹過來似的。
“回來吧——回來吧——”
林百萬的靈魂像是被強力抽水馬桶吸走了一樣。
巨大的窒息感，讓她忍不住皺起眉頭。
“呼——”林百萬被嚇的坐了起來。
“嗯？”
“嗯？”進來看望妹妹的林之恆，看見自己昏了這麼多天的妹妹，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一時間竟是呆住了。
“你你你你……”林之恆結巴的指著床上坐起來的林百萬。
“啊啊啊啊——”
“你你你你——”
“三哥？”林百萬扭頭看著驚叫不止的林之恆，迷糊的撓了撓頭。
“娘啊！娘啊！”林之恆捂著腦袋在屋裡激動的亂竄。
“怎麼了？怎麼了？”忙完府裡的事，前來探望的林夫人，隔著院牆就聽見兒子的叫聲，嚇得快步走了進來。
“娘——”
“啊——”
扭頭看見母親的林之恆，呆呆的。
“你嚎什麼！你妹妹需要休息，你莫要吵——”林夫人生氣的訓斥著呆在原地的二兒子。
生怕兒子吵到女兒，連忙朝床上看去。
“珍珠……”林夫人嘴唇顫抖著，眼淚蓄滿眼眶。
“珍珠——我的兒你可終於醒了！”林夫人踉蹌，在黃嬤嬤的攙扶下走到床邊坐下。
“珍珠……”林夫人坐在床邊撫摸著女兒瘦了一圈的臉。
“母親？”林百萬歪著頭，似乎有些迷惘。
“你都快把我們嚇死了！”回過神來的林之恆開始瘋狂輸出。
“房大夫說辦法都用了，你可能在某一天清醒過來，也可能在睡夢中就沒了……”
看著林百萬沒做聲，林之恆突然想起來妹妹幼年落水的事情。
僵著臉，擠出一團笑：“珍珠，你不會又忘了吧？”
話落。
林夫人也擔憂的看著醒來到現在還沒有說話的女兒。
“我忘什麼？”睡了許久的林百萬嗓子有些啞。
“三哥，母親。”
“母親，三哥。”
林百萬對著兩人道。
林之恆嘟囔：“我不是二哥嗎？”
怕觀點不夠充分，難以證明。
“黃嬤嬤。”林百萬指著林夫人身旁服侍的嬤嬤道。
“小桃。”
“小梨。”
“白止。”
將屋裡的人認完之後。
“小蘋和小杏哪？”她朝著小桃問道。
“小蘋……小蘋……小蘋和小杏……”小桃為小姐醒來感到高興，又為死去的朋友感到難過。
她生怕兩人的死訊嚇到小姐，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蘋和小杏回家去了。”林夫人遞給小桃一個眼神道。
無錯書吧“是……小蘋和小杏回家去了。”小桃連忙道。
“奧……”林百萬摸了摸下巴。
總感覺忘了一些事情，可是眼前的人都記得，到底忘了什麼哪？
很快，林百萬醒來的事情就在府上傳了個遍。
這也算是丞相府遇襲之後第一件天大的喜事。
小院裡，
長安依舊在收拾院裡的花花草草。
六安嗑著瓜子說著在府裡聽來的訊息。
千塵從外面跑了進來，越過兩人，捲起塵土。
“千……”六安甚至還沒來得及喊出他的名字，人就走進了屋子。
屋內，
“少爺五小姐醒了！”千塵稟報。
坐在屋子裡看書的林北苼，拿著書的手微微顫抖。
“可還好？”他冷冷開口道。
“大夫看過了，只說體虛，平日多注意養著些……還說……”千塵有些難以開口。
“如何？”林北苼放下書，隔著書案擰眉看著他。
在主子的注視下，千塵只覺壓力陡增。
“還說……這一箭傷了心脈……恐會影響……影響壽數……”
千塵說完，房裡便陷入了漫長的安靜。
許久，
林北苼拿起書。
“嗯，下去吧。”
門外的六安急的不得了，待千塵出來的時候，一把拉住他。
“五小姐怎樣了？”
“醒了。”千塵悶悶道。
“醒了好，醒了就又能來爬咱們的院牆了！”六安嬉笑著說道。
轉頭看千塵陰著臉。
“怎麼著，五小姐醒來，你不高興？”六安嗑著瓜子，拿胳膊捅了捅他。
“你是不是怕五小姐來爬咱們的牆？”
“她恐怕是爬不來了。”塵抱著胳膊倚在廊下的柱子上，幽幽開口。
“為何？”六安不解，五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麼可能？
“房大夫說……五小姐身體以後不適合爬牆……”千塵看著院牆道。
“房大夫也知道五小姐爬咱們的牆？”六安不解。
“五小姐身體只怕是不太好了。”牆角的長安道。
“嗯！？”六安嚇得瓜子也不敢嗑，站直了，往屋裡瞄著。
主子雖和五小姐他們沒有什麼太深的羈絆……
可五小姐引開了找他們的人，還損了命數……
只怕……
從林百萬醒來的整個夏日，她都在漫長的養病階段。
依舊是出不得門。
“三哥，我想吃糖葫蘆……”如今蕩不得鞦韆的林百萬趴在亭子裡的石桌上，無聊的衝著一旁釣魚的林之恆道。
“什麼？”林之恆以為自己被蟬鳴聲吵的耳背了。
“三哥，糖葫蘆……”林百萬有氣無力的簡略重複。
“現在？！夏天？我去哪裡給你找？”林之恆扭頭看魚鉤，不理她。
“哼……”無聊到爆炸的林百萬哼唧一聲，不再說話。
“珍珠……”林之恆似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湊過來問她。
“嗯？”林百萬懶懶的抬起眼皮問道。
“你為何現在開始叫我三哥？”林之恆摸著下巴思索道。
“因為你行三。”林百萬下巴抵在石桌上，嘴巴一張一合的像大嘴巴的蛤蟆。
“你以前不是說我我是你第二哥哥，所以喊我二哥？”林之恆揪著妹妹髮帶末尾墜著的小珍珠道。
“那二姐哪？”林百萬翻了個白眼反問。
“你說二姐行二……”林之恆一臉不可思議望著她。
“你是不是忘了？你肯定是忘了？你是不是每次生病都會忘些什麼？”
林百萬不理他，繼續發呆。
“珍珠——”林鶴松不遠處衝她招手。
“大哥。”林百萬有氣無力的支起腦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可是累了？”林之恆走上前貼心問道。
林百萬搖了搖頭。
林之恆努了努嘴：“她現在像只懶貓。”
林百萬不理他。
“珍珠，近日身體可還好？”作為為數不多知道妹妹身體現狀的人，他彎下腰溫柔的揉了揉林百萬頭的頭髮。
“好。”林百萬不動彈，癟了癟嘴道。
“珍珠要玩鞦韆嗎？”林鶴松耐心的哄著妹妹。
“不要。”林百萬直起身子，癟了癟嘴。
“她們都不敢推我，只是輕輕的退，一點意思都沒有，也不讓我在湖上盪鞦韆，更沒有意思。”
“大哥，我是要死了嗎？”
“說什麼胡話哪？”林鶴松臉沉了下去。
“誰告訴你的？”
“我猜的。”林百萬撓了撓趴的有些僵硬的腰。
“奧？為何這樣猜？”林鶴松坐下。
“如果我不是快要死了，母親為何找這麼多人看著我……”她指了指身後的丫鬟嬤嬤們道。
“以前小桃她們四個和一個嬤嬤就行了……你看看現在……”
“這是母親關心你，怕你不能好好養傷，因此多撥些人侍候你。”林鶴松輕笑一聲無奈的解釋道。
“那為何不讓我出門？”提及此，林百萬委屈的要掉眼淚。
“母親怕……”
“怕有壞人，怕他們拐走我，可是，也不能一次門也不讓我出……那這次我沒出府，不也被……”林百萬流著淚道。
“珍珠！”林鶴松止住她的話頭。
“哼！”
“我討厭你們！”
說完氣哄哄的走了，身後丫鬟僕從烏泱泱跟著。
“大哥，就讓珍珠出去玩唄，她都在家關這麼久了。”林之恆替珍珠求著情。
“要是怕她被人拐了，就多帶些侍衛，咱們陪她一起出去玩玩。”
“掉你的魚！”林鶴松訓斥一句，匆匆離去。
從亭子離開的林鶴松並未回自己院子。
“母親，珍珠還不能出門嗎？”林鶴松頹喪的問著母親。
“那老道是這樣告知我和你父親的。”林夫人屏退下人。
“珍珠十歲之前出府……會影響……”
“可……”林鶴松想幫妹妹爭取。
“且說這次受傷，出了府外，就……受傷這樣嚴重，昏了這些時日。”林夫人深深嘆了口氣。
“我知道她愛玩，這些年她也乖，不讓出府，也在府裡待的住了……”
“我也想帶她出去玩，帶她看看花燈，逛逛集市……”
“只是母親也怕……母親怕珍珠……”林夫人攥著手裡的帕子，幽幽開口：“珍珠的身子經不起折騰……不能再受傷了。”
“那……母親，這次刺殺的事……”林鶴松轉了個話頭。
“你不必管了，朝廷和江湖之間的矛盾，即是牽扯到了丞相府……聖上不會不管的，且放心吧。”林夫人閉上眼睛，掩去眸子裡的殺意。
“他們來丞相府所為何？”林鶴松不解，為何那日那箭偏偏射向了珍珠。
“找一個武林中的孩子，錯認了珍珠……我們珍珠這是替人擋了難……”林母緩緩開口，心裡掩不住的恨意。
“咱們府裡……”林鶴松想問這個孩子真的在府裡嗎？
“你們四個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後院裡的那個是我親眼看見姨娘生下的……”林夫人也是不解，五個孩子都長在自己眼前，怎就會……難道有人暗害丞相府不成。
“我知道了母親。”林鶴松乖乖點頭。
“我乏了，你先回去吧，這些日子出門多帶些人。”林母捏了捏眉心。
“是，母親注意身體，珍珠那邊也不要太憂心。”林鶴松行禮告退。
這邊跟大哥發完火的林百萬拒絕了二姐的來訪，趴在床上，把伺候的人都趕了出去，用被子悶著腦袋，誰叫也不理。
趴在床上的林百萬吧嗒吧嗒的掉完小珍珠後，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叛逆。
最終她決定離家出走。
下定決心的她，擦乾鼻涕，翻箱倒櫃的收拾自己的行李。
裝著銀子的小匣子被她掏空，髮帶要多帶幾條，鞋子要穿最合腳的。
珠花……珠花就不帶了！
忍痛放下自己最愛的珠花，林百萬收拾出來一個小包裹。
自己給自己換上衣服，挑了兩塊桌上的點心，小心翼翼的包進帕子裡，推開窗子，翻了出去，又從小院的狗洞裡鑽了出去。
丞相府經此一難之後，夜間巡邏變得嚴苛了起來。
林百萬躲來躲去著實廢了不少力氣。
想來想去她還是選擇從四哥的院子翻出去。
她都想好了，要是五哥多管閒事，她就……她就再找個地方出府。
“噗——”林百萬拍了拍衣服，準備爬樹。
夜間格外警惕的千塵，發現了她。
“少爺，五小姐又來了，還背了個包裹。”千塵上報。
“奧？”林北苼實在看不透這個妹妹。
“五小姐不要命了，還敢來爬咱們的院牆。”六安震驚。
“五小姐要離家出走？”長安眯著眼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林北苼內心：……
“千塵，你去盯著，別讓她摔下來。”
“是。”
“五小姐真要離家出走？”六安問著長安。
“看樣子是。”長安點頭。
“主子……要是五小姐真翻出去，可如何是好？”六安問。
爬牆的林百萬意識到自己受傷之後體力大不如從前，別的不說，爬樹都速度可慢了不少。
林北苼皺著眉。
“千塵，把五小姐帶進來。”
“是。”
黑暗中的林百萬還沒來得及爬上牆，就被連人帶包裹給拎了下去。
“幹什麼？”林百萬抱著小包袱，很是氣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