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呀?”
“媽媽,你不是跟我說,今天晚上哥哥就能到家嘛,現在天都快黑了,哥哥怎麼還不回來呀?”
江省東城的一棟居民樓裡,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兒扯著母親的衣角,不停地追問著。
王桂紅聽到孩子的問題,眼神一陣恍惚,嘴唇微張,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只能用沉默來壓制自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的窒息。
在她剛懷上小女兒的那年,丈夫因為疲勞駕駛撞上了護欄,搶救無效去世,留下身懷六甲的她帶著一個十歲的孩子。
突如其來的意外沒有打垮她,她一個人打兩份零工,一點一點把兩個孩子拉扯大,好在兒子很是爭氣,不僅成績出眾,更是覺醒了三星魔法天賦,她終於也算熬出頭了。
試煉大比一共持續四天,很多參賽選手的家人,都只是普通人,自然不可能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地觀看直播。
天狼一族的復仇發生在深夜,那時的王桂紅睡得正沉,朦朧中突然感到心頭一陣絞痛,就像是有人對著她的心臟狠狠紮了一刀。
感受著那幾欲將她整個身體都撕裂的疼痛,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王桂紅眼底閃過一抹從未有過的慌張與的恐懼。
“凡兒……凡兒……”
顧不得一旁哭鬧的女兒,王桂紅狠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著了魔似地顫抖著的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卻因鑽心的疼痛在兩秒鐘不到的時間裡連著摁錯了五次指紋的位置直接導致指紋解鎖被禁用。
王桂紅想要換成密碼解鎖,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密碼是什麼,好像心裡頭有一塊地方被人殘忍地剜去,憑空丟失了一段記憶。
“密碼……密碼……對……密碼是凡兒的生日……凡兒……”
王桂紅拼命地捶著自已的腦袋試圖回想起什麼,卻一次又一次輸錯那串自已一直以為就算將來老年痴呆了都絕對不會記錯的數字。
“啊!!!!”
終於,在密碼解鎖也被暫時禁用之後,王桂紅髮了瘋一般尖叫著將手機狠狠地砸向地板。
手機翻滾幾圈後平穩落地,緩緩亮起,碎成蛛網狀的螢幕下,鎖屏桌布是一張王桂紅與兩個孩子的合照,照片中,男孩兒手中抱著剛出生的妹妹,一臉陽光燦爛。
他叫李一凡,一身清白入繁華,人生雖短願平凡,不求富貴,不求榮華。
…………
十六年前,一個雨天,寧城一座孤兒院的門口,年邁的老院長撿到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是個男孩兒。
他沒有驚訝,也沒有四處詢問有誰家丟了小孩兒,院裡有很多孩子,都是這麼來的。
他知道,孩子的父母一定是有什麼苦衷,才會不得已拋棄骨肉。
時光飛逝,男孩兒很快長大,成績一直非常優異。十六歲那年,更是覺醒了火系魔法天賦,雖然只是二星級別,可這不妨礙他已是千里挑一的天才。
老院長一直以他為豪,男孩兒也從小便立志要闖出一番天地,讓老院長常常為了一點善款便不得不彎下的腰從此挺直!
可進入那一片新世界後,男孩兒這才發現,所謂的天才名號,不過是去見那些絕世天驕,與他們同臺競技的門檻罷了,自已挺了那麼年的腰,好像都不再那麼直了。
他很普通,普通到,放在那數千人的參賽選手大部隊裡,老院長翻了好多篇文章給他取的名字根本沒多少人知道。
可突然有那麼一天,那塊手錶收到的資訊告訴他,不遠處的山脈中心,爆發了獸潮,上課從來不開小差的他知道,如果獸潮沒能控制住,會有很多無辜的人遭殃。
自他踏入這片新天地的那一刻起,就被老師告知,他們是人族的希望,是人族的依靠,是人族在這片時明時暗的天空下最後的底牌。
他沒有猶豫,哪怕他知道,他不去,依舊會有人去,他只是拾柴的隊伍中,那可有可無的眾人之一,可他總覺得自已應該去。
到了之後,他萬分慶幸,因為他看到了許多和他一樣的“眾人”,靠著一根根不起眼的柴火,升起了熊熊的滔天大火。
那時候他才讀懂,為何只是所謂天才中最普通的角色,卻依舊被告知自已是缺一不可的存在。
始於微末,起於壘土,聚沙成塔,勢可參雲。他萬分榮幸,自已參與了一場偉大的戰役,並貢獻了自已的一份力量。
帶著這樣的信念,他在手環的護盾已經失效的前提下,依舊沒有選擇退縮。
一半是因為不相信自已會那麼倒黴,再一次被選中為目標,一半是受到那氣氛的鼓舞,覺得便是當真犧牲,也算無愧大義,無愧國家的栽培。
他當然可以退下前線,少他一粒沙,影響不了戰局,只是他不知道院長爺爺有沒有在看自已,不知道有沒有認識他的人在看,他不想給院長爺爺丟臉。
在那一爪迎面而來,發現自已無處可躲的時候,他也有那麼一秒後悔過,或者說更多的是不甘。
無錯書吧他不甘心,沒有讓院長爺爺真正因為他而抬起頭來,沒有給院長爺爺養老送終,為什麼他的人生就這麼結束了?
他不理解,為什麼這一次倒黴的還是自已,他明明這輩子沒有做過哪怕一件壞事,他不理解,可天性純良的他又生不出希望死的是別人的想法。
生命的最後,他終於看見了書中常說的所謂“走馬燈”,比那些天花亂墜的文字描述的還要奇妙得多。
原來“走馬燈”並不是會把你從出生起經歷的所有事情依次回憶一遍,不然他或許可以知道自已的親生父母到底長什麼樣呢?
那種感覺更像是,自已以第一視角,同時播放著無數塊的電影畫面,那一張張只停留在記憶裡的畫面讓他目不暇接,最後的最後,他也沒能找到自已想找的那一塊。
彌留之際,他反倒覺得有些慶幸,慶幸自已不是任何人的唯一,所以沒有人會因為自已的離開而受到太大的傷害。
他叫王清然,身伴細雨清風來,籍籍無名十六載,來也飄然,去也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