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烏雲漸漸在天空聚攏，霎時間便佔據了天空大部分地方，陽光躲了起來，天地也忽然暗了幾分。

陳久看出這個女人顯然認識自己，卻莫名要躲避，心下生疑，忙開口去喊，只見她還不停下，遂一把拉住C-520，不讓她走。

“你在幹什麼？當街拉拉扯扯的，還不快放開我！”C-520罵道，只因剛才怒火攻心，此時又被一個不願搭理的男人纏住，她的語氣頓時變得令人生畏。

“你是誰？你居然叫我陳委員，匆匆忙忙的，在躲什麼呢？或許我能幫你！”陳久在悲痛中強打精神，向C-520問道。

C-520有些厭煩，忙說道：“你說對了，我是在躲，不過，我是躲你罷了。”

“啊？為什麼要躲著我？我就這麼討厭嗎？”陳久雙眼通紅，整個人就像蔫了一樣，手中的玫瑰花都彷彿受到影響，失去了原有的光澤，他呆呆站在街道的中央，突然莫名哭了起來，眼淚順著方正的臉頰一直向下流。

C-520原沒有打算理陳久的意圖，只想快些離開，可看到陳久突然這樣，心中升起一絲好奇，她的面部識別系統正提示自己，陳久此刻十分痛苦和悲傷。

“喂，好端端的，你這是怎麼了？”陳久的哭泣引來眾多路人的目光，C-520絲毫不在意，只對陳久眼中流出的液體抱有強烈的興趣。

這讓她想起了自己在看守所裡審問馮少華和樊玉嬌時，她們總會流出這種液體，這令她一度覺得，眼淚是女人獨有的產物，而如今，她在一個男人身上也看到了同一種物質。

難道所有人類都擁有這樣的能力嗎？

C-520伸手輕撫陳久的臉頰，將他臉頰的淚水粘在手指上，簡單掃描，她十分不解，這不過是水、無機鹽和蛋白質等元素組合而成的液體，為何能承載人類眾多的情感。

正在痛哭的陳久突然被眼前女子輕撫，他怔了怔，不可思議地看著藏在口罩與太陽鏡下的女子，心中生出一股親切，伸手去挽C-520的手。

“你做什麼？”C-520忙收回手，厭惡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實……實在不好意思。”陳久抽泣著，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就在剛才，我剛跟談了兩年的女朋友分手了，我很難過，你剛才的輕撫我臉的動作，讓我想起了她罷了。”

“難過？分手會很難過嗎？難過就會流眼淚嗎？”C-520問道。

“為什麼這麼問？”流淚不過人之常情，眼前的女子竟連這都要問，陳久有些反應不過來，眼淚稍稍止住了，說道：“也不盡然，難道你沒有流過眼淚嗎？”

“沒有。”C-520斬釘截鐵地回道。

“怎麼可能？難道你的心裡沒有傷心難過的時候？”陳久有些驚訝，反覆問道。

“為什麼會心裡難過？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C-520忙追問道，她略有所悟了，之前自己會變成那樣，似乎跟陳久所說的有些許關聯。

“啊，什麼感覺嗎？”陳久想了想，一時間不覺出了神。

“你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

“啊，不好意思，我剛才想得出神了。”陳久忙道歉道，又說：“就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當你認為，一個在你心裡十分重要的人不再出現在你身邊的時候，或許你就能明白了。”

“心裡難過眼裡就會流出這種眼淚嗎？可我在看守所裡見過，嘴裡說著謊話的人也同樣會流淚，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對此，C-520的處理器似懂非懂，她急需眼前的男人回答。

面對這個問題，陳久似乎被問到了，作為一個男人，被理性支配的他，根本不懂如何回答如此感性的問題。

天空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打溼了眼前的一切。道路兩旁的人都急忙向著自己的目的地跑，可正在說話的這兩個人一動不動，似乎此時都失去了目的地。

“啊，真是糟糕，這大晴天居然就下起雨了。”陳久伸手在半空中，感受著雨點選打手心帶來的撞擊感，似乎在怪責這場雨來得不是時候，“我們需要去一個不被雨淋的地方聊嗎？”

“我並不怕雨淋。”C-520掃描著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不知道這些雨點是否會將他擊倒，“倒是你，被雨淋了可能會生病。”

“你這樣的女子都不怕雨淋，我還怕什麼。”陳久笑道，不禁多看了C-520幾眼，若有人和能在這個時刻和自己說話，他會覺得寬慰不少。

C-520看出了陳久的渴望，她也希望陳久可以解開自己心中的疑惑，當下決定，同意陳久的建議，去個不被雨淋的地方，繼續剛才的話題。

兩人來到一間人煙稀少的咖啡店，裝修得十分得體，牆上掛滿了後現代風格的插畫，老闆是個年長的禿頭老男人，有著黝黑的面板和粗糙的手指，或許是他外形與咖啡店格格不入的原因，行人似乎都不願坐在這裡，用來感嘆他們心裡高傲的小資生活。

“你要喝什麼？”陳久說。

“我從來不喝這些東西。”坐下之後，C-520回道。

“不錯，其實我也不喜歡喝咖啡，可是我的女朋友……”陳久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說錯了，忙更正道：“哦，不，現在應該說前女友了，她就很喜歡，你要吃點什麼？”

C-520並沒有回應，只搖搖頭，偌大的口罩和太陽鏡似乎讓人覺得，她會拒絕世間所有的一切。

“啊，什麼都不點的話，白坐這裡老闆可會生氣的。”陳久苦笑道，他似乎已經感受到了老闆異樣的眼光，轉頭去看，發現那禿頂的老闆並未在意自己。

“你點自己的就好，我不用吃這些東西。”

“說得你像個智慧機器人一樣，智慧機器人你知道嗎？最近很火的話題呢，你知道嗎？他們就什麼都不用吃，只用在胸口的託卡馬克裝置注入能量即可，託卡馬克裝置，可控型核聚變反應堆，真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啊。”陳久偷看了C-520一眼，被全部遮擋的面容根本看不出她的表情，“跟女生聊這些會不會太過無聊了？我前女友就很反感我跟她說這些，每當我一說智慧機器人怎麼樣怎麼樣，都要被罵一頓，說我瞧不起她。”

“不會。”C-520搖了搖頭，“她為什麼會覺得你瞧不起她？”

“啊，我原來也不知道，後來她說，她覺得像在聽天書一樣，而我總在她面前賣弄她不知道的知識，所以就以為我瞧不起她，可是，我不過是單純地想跟她分享而已。”

“原來如此，這就是差異性帶來的認知障礙。”

“怎麼突然文縐縐地分析起來？”陳久笑道。

“我們聊天不是單純的分析問題嗎？”C-520說道，沒帶絲毫情感。

“啊，也對。”陳久突然想起自己邀請這個神秘女子來此聊天，不過是單純的聽自己倒苦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