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裡，沈翩翩才剛生產完，還在坐月子。
倘若此時有人出手，她根本逃無可逃。
宋斂意識到蕭景同的動機，心下大驚，抬步上前將其攔住。
蕭景同冷笑一聲後看著他，“宋斂，你真當本王愚蠢至此毫無準備就來赴你的大婚宴？”
沒等宋斂開口，他繼續說：“本王早已布好後路，倘若今日你敢攔我殺沈翩翩，我在東啟的暗樁會馬上讓東啟帝得知自已心心念唸的寶貝兒子究竟是個什麼冒牌貨。”
宋斂臉色一變。
蕭景同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是想要江山，還是要美人，你真的想清楚了麼？”
這番話，無疑是讓宋斂回到了沈家大難當頭的那一年。
那一年，在前程與美人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而今面臨同樣的抉擇，宋斂猶豫。
他怕蕭景同惱羞成怒真的殺了沈翩翩，但他更怕，自已用命換來的人生和尊嚴會被輕易碎成齏粉。
他是燕衡，不要再變回宋斂，不要再過回任人踐踏欺辱的日子。
所以這一次，他還是做不到把沈翩翩放到首位。
後退半步，宋斂閉了閉眼，吩咐跟上來的護衛，“放行！”
護衛們面面相覷，卻只見他家殿下拂袖轉身，背影決絕地朝著大門口走去。
……
彷彿是瀕死掙扎的困獸被激發出了魚死網破的戰鬥慾望。
提著劍的蕭景同在嚇走了宅子裡的幾個婢女後，憑著直覺竟真的找到了沈翩翩所在的院子。
彼時沈翩翩剛喝了一碗參湯，勉強恢復了些精氣神。
她仍舊靠坐在床頭沒躺下休息，像是在等什麼人。
青穗打簾出去，準備取些銀絲炭回來讓屋子裡保持暖和，不至於凍著兩位小主子。
誰料才合上門一轉身，就看到了赤紅著眼提著劍站在月洞門外滿身殺氣的蕭景同。
蕭景同這副模樣，像極了窮兇極惡的野獸隨時準備衝進來將裡頭的獵物撕成碎片，一塊一塊吞噬殆盡。
從頭到腳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青穗當即嚇得失聲驚叫，小臉慘白成一片。
青蔻馬上跑出來，“青穗姐姐，怎麼了？”
青穗顫手指著月洞門方向，“他、他是……”
青蔻順著青穗所指的方向望去，也被嚇了一大跳。
按理說，東啟太子的住處守衛森嚴，不可能出現刺客才對。
可他偏偏就出現了，還出現在內院。
認出對方正是攝政王蕭景同，回過神來的青穗連滾帶爬回了屋子，慘白著臉告訴了沈翩翩。
襁褓裡的兩個小傢伙正在睡覺，沈翩翩怕吵醒他們，聲音壓得很低，神色也很淡，只淡淡應了一句，“知道了。”
青穗怕主子因著生產體力不支沒聽清，她又重述了一遍。
“攝政王他手上提著劍，那模樣太嚇人了，姑娘，婢子怕他來真的……”
沒等說完，話頭就被沈翩翩截了過去。
“無妨，他到不了我跟前。”
這般胸有成竹的從容，把青穗給看懵了。
正當她疑惑之際，忽的聽到外面傳來長劍落地的聲音。
青穗趕緊湊到窗邊，卻看到先前還殺氣騰騰的蕭景同，才往裡走了兩步就全身發軟，整個人摔趴在地上，連手上的劍都握不穩。
“這……”青穗回頭，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沈翩翩。
沈翩翩沒解釋什麼，只是抬手攏了攏身上的衣襟，深吸口氣後，嗓音拔高。
“攝政王大駕光臨，真是令我這小院蓬蓽生輝呢，可惜我無法親自迎接，還望您海涵。”
她先前喝下一大碗參湯快速補充體力，為的便是這一刻有精神說話。
好在，並未讓她失望。
蕭景同痛苦地蜷縮在地上，他深知自已中了毒，艱難抬起頭，充血的雙眼死死盯著前方緊閉的門窗。
此時正值黃昏，本該是拜堂時辰，天際那一抹將落的殘陽把門扉上的大紅喜字照得越發通紅刺眼。
他的視線彷彿穿過門扉，已經看到了坐在裡頭、臉上露出勝者笑容的沈翩翩。
毒素蔓延得很迅速，蕭景同的四肢百骸在以他能清晰感知到的速度一步步走向衰竭。
但他還是不甘心，忍著疼痛問，“我會來找你，也在你的算計之內？”
屋裡沈翩翩輕笑，“猜對了，可惜，晚了。”
她之前見宋斂，說明上官韻的死因，只是明面上的目的罷了。
她在宋斂身上藏了毒。
宋斂只要對蕭景同出手，那毒就會順利染到蕭景同身上。
蕭景同本就恨她入骨，一定會來找她。
而蕭景同越憤怒，毒素髮作得便會越快。
五臟六腑那鑽心的疼扭曲了蕭景同的五官，他抽搐著，在聽到沈翩翩的答案時，滔天怒意洶湧而至。
“為什麼？”他嘶吼著，“你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與我作對？”
“我想，攝政王應該是弄錯了。”沈翩翩說：“是你從一開始就沒想給我留活路。”
“活路？”
這兩個字深深刺痛了蕭景同，他慘笑兩聲。
“我本來能做個憂國恤民的皇子，是先帝聽信讒言，誅我母族，將我流放至民間，你可知那幾年我是如何挺過來的？”
“那個時候，誰給過我活路？”
“後來母族平反，我沒等到先帝的愧疚，卻等來了一紙賜婚，讓我娶了西陵公主上官韻，說是給我的補償。”
“為了娶那個女人，我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子嫁與他人。”
“再後來先帝病重，百官廢太子立楚王的呼聲太重，先帝為了防我篡位，明面上要將我逐出京城，待在封地永世不得回京。實則想等我離京，暗中殺了我以絕後患。”
話到這裡，蕭景同自嘲地笑出聲，“坊間予我‘小昭鴻太子’的美譽，上蒼卻沒能給我那位先賢的命途。”
“這滿世稱頌的天資，於我而言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沈翩翩沉默良久，問他，“所以，你便聯合先太后，弄死先帝后徹底廢了太子，改立小皇子蕭允申？”
“得知他想要我死的那一刻，立誰為太子已經不重要了。”
蕭景同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平靜。
“因為，我要讓他在九泉之下好好看著，我將如何把他的江山拱手送人。”
“只是我籌謀多年，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不曾想會半路殺出一個礙事的女人來。”
蕭景同咬緊牙關，疼痛使然，他難以再說出多激烈的言辭來，只是充血的雙眼越發猩紅。
“沈翩翩，你壞了我很多事。”
沈翩翩沒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開口，“那你可曾想過，其實在你找上太后，聯合太后改立太子的時候，你的目的早就已經達成了？”
蕭景同腦子裡懵了一下，隨後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你什麼意思？！”
“世人皆知你是小昭鴻太子，那你的城府謀算，尋常人怎可能輕易趕超？”
這句話，讓原本還處在茫然狀態的蕭景同迅速抓住了重點。
是啊，從小他就天資非凡，所有人都說，他長大後有望趕超前朝昭鴻太子。
長大後，他果然越發機深智遠。
可能也正因此，才會惹得先帝忌憚他防備他。
事實雖然如此，蕭景同卻也沒狂妄到目中無人的地步。
人外有人的道理他懂，但若是有人一個局連著一個局算計他，讓他最後連命都搭進去，那除非對方是……
猛然驚醒，蕭景同顫著聲音，“你是……他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