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冷清的道觀變得香火茂盛 ,少年山也不再是一座荒山,前些年有些從終似觀出去的弟子們去經商,賺到了錢一塊眾籌, 從山下到山頂修了一條長長的石階。
那些小娃子都叫李秘境為老祖,不過聽很多老輩的爺爺奶奶們說好久好久之前是觀主將他們撿了回來,才有瞭如今的這個地方,說觀主人可好了,長得跟女孩子一樣好看,就是臉有點臭,不怎麼與他們玩,總是待在屋子裡,一待就是十天半個月,除非是老祖過去叫“他”。
此時的少年山渡上黃昏的金光,老爺爺和老奶奶們坐在那落日亭,一群半大孩子歪頭好奇的問:“那後來呢?”
老人家笑意盈盈:“後來呀,老祖來跟我們說,咱們那位厲害的觀主得道成仙,去了這天地間最美好的地方。”
“最美好的地方是什麼地方呀?”那群小孩子用稚嫩的童真的聲音齊聲聲的問。
“婆婆就不曉得咯~婆婆覺得少年山就是最美好的地方,對於觀主來說,她覺得最好的就是最美好的地兒。”
小孩子們點點頭,似懂非懂。
老人家似乎也陷入了冗長的回憶:“說來,還有一件小趣事,觀主喜穿男裝,我們以前都是觀主哥哥觀主哥哥的喚著,後來老祖說,咱們的觀主是個女子,我們就說嘛,觀主那麼好看一定是個仙女……”
……
殷天政建立的王朝,將這天下名之“華夏”。
他替她尋了那麼多年,尋了那麼多地方,都尋不到,或許真的在這片土地上,或許只是她朋友的隨口編造,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這天下間會出現一位名為“葵陽”的小城,只是現在這個世界上還未出現這個地名……
殷天政也老了。
他回了無數次的少年山,卻始終沒看見那位少年。
他提著兩壺酒,卻只有他一人在見證這落日餘暉。
“安慶,是我起的封號。”
“民安,國之慶也。”
“白奕,也不知你喜歡否?”
或許,找沒找到已然不重要了。
……
“香雲紗都要?!都送去大漠的女尊國?”
“奇怪,那摳門的老匹夫怎麼會突然找我們這些小本生意的做這麼一大樁的生意?該不會是有詐吧?”
許虎是終似觀的還俗弟子,這些年家裡人扶持了一把,正和朋友們做些布料的小本生意。
他口中所說的摳門老匹夫就是那天下有名的皇商。
他那些合夥做生意的朋友心一橫:“不管了!先接下來吧,價格方面也是市面上合適,雖說路途艱險了點,但也額外出運送費,這種機會難得,咱們兄弟幾個能不能一舉發財就看此舉了!”
不過幾日,幾人找了布料商,便僱了鏢局,一起送出了這趟貨。
途經大漠地境,這偏遠之地,他們遭遇了道上的劫匪數回,卻每每化險為夷。
這漫天風沙無數,環境惡劣,卻每隔三十里都有一座神女廟,給行人提了遮風擋雨的地兒。
聽道上的朋友說,這廟裡供奉的是這裡的保護神。
許虎思及這路上的種種,連忙拉著朋友磕了好幾個響頭,供奉了花果。
只是他覺得這神女廟的神女雕像怎麼越看越像終似觀學堂裡,他們那位神秘的觀主畫像...
一定是他離開終似觀太久了,太想終似觀了,那每次與師兄師姐弟妹上下山都是一腳泥土的日子呀...
等掙了這筆錢,不知道夠不夠給觀內建條長長的石階,這樣就不用每次都是一腳泥土了,而讓未來的師弟師妹們天天掃石階,犯錯了,還可以罰掃石階...
許虎想。
嗯!
不錯!
必須要落實!
一腳泥土的苦就在他們這代結束吧!
這批貨終於送到了女尊國。
女尊國國主許久之前便與中原達成了友好的人際往來,兩國交好。
這還是許虎頭一次來這個國度,百姓熱情開放,雖說女為尊,但所過之地所見之聞人人平等,這樣一個偏遠的小國度富饒幸福。
他們還被熱情豪邁的接貨商人朋友們拉著吃頓酒席。
歡聲笑語中,皆是細聽這女尊國之悠悠歷史,還有那一路上每隔三十里都有的一座神女廟的來源……
……
李秘境活了很久很久,他看著終似觀越來越多人越來越好,那群一開始被棄養拋棄的小孩子們已經老了、走了……
這終似觀不再收留那些沒人要的孩子的破舊道觀,它成了一個派系,無數年輕人慕名而來拜師的派系。
他這些年遇到那些糟心的孩子們呀那一個個的糟心事兒呀,要麼就是談情說愛最後反目成仇,要麼就是仗劍江湖,落了個英雄遲暮,要麼入朝為官,日日提心吊膽,要麼就是安圖享受之類的誤入歧途……也有省心的,好好接過了這終似觀,傳承了下去。
還真被那丫頭說對了。
這百年過得比他在那毒崖秘境裡一個人畫地為牢待的那麼數千年來得的還久,還感悟頗多……
真狠。
要他來見證他養大的這些脆弱的凡人孩子們一個個的走……
可是怎麼連你也走了……
李秘境這些年因為他那些凡人孩子們的事兒,沒少跟孟婆這位主兒打交道。
那脾氣暴躁的瘋婆子還總是給他熬湯,逼他喝,說是白奕早就交代過,要是有一位名叫李秘境的變態來,就讓他喝孟婆湯,說是開啟心結最好的方法就是,忘掉一切!
“艹,老子才不喝,這什麼鬼東西啊,什麼都忘了,這喝了不跟白痴差不多!”
“你個瘋婆子別過來啊啊啊啊啊啊啊。”
孟婆笑得一臉慈和,卻步伐矯健跑得飛快:“聽說你的執念就是因為被人奪了元陽呀,沒事~這一碗下去,什麼情債什麼的都是浮雲~”
李秘境仰天長嚎!
——“白奕,你又坑我!!”
後來,李秘境與孟婆對過了時間,原來是在白奕離開終似觀之後,她便來找過孟婆,交代好了李秘境的以後,也託孟婆繼續幫李秘境查那位合歡宗弟子的轉世,還說,若是真的查不到便讓他多喝幾年孟婆湯,忘了之後,還能記得個什麼鬼執念?
所以才有瞭如今這一幕。
原來……原來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李秘境也不知道為什麼,想掉眼淚。
明明一開始在毒崖秘境裡,他設定了一個逃生的小遊戲,選選可以用的好苗子來幫他消除這個執念好讓他得窺大道,他想選那個叫做松子雨的少年弟子來做他的幫手,讓那人來得到他這個在外世人口中的“機緣”。
他自閉於毒崖秘境之前不是聽說很流行什麼老爺爺什麼戒指空間什麼機緣附身嘛,還能給小年輕人點什麼牛叉轟轟的傳承,這不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嗎?!必須搞一波!
只不過偶然間看見一個小姑娘居然能一劍捅死自己的朋友,覺得此女夠狠,對他胃口,感覺選她更有價效比,便也就纏上了她,只是沒想到啊,命運如此之巧妙……
某一天,李秘境打扮的“花枝招展”來到了傳說中的白奕的墓碑前。
“你不是說想看我穿女裝嗎?不是說好我當你孃親嘛,你倒是回來看看……”
他說著說著,又自言自語道:“算了,你一定是開玩笑的……你肯定沒當真……一定覺得我現在可辣眼睛了……瞧你那死麵癱也一定忍不住要嘲笑我……”
他在設想著白奕見到這一幕可能會出現的所有反應。
……
天界所有人都覺得,姻緣神還是那個姻緣神,還是那個愛做飯且不正經的姻緣神。
宋乞禧還開一家獨一無二的飯館。
叫,平安大飯店。
楚雲艱難的嚥下那道宋乞禧新研究的菜品——白灼辣椒。
下一秒,他直接噴火猛灌茶水!
楚雲由衷的勸誡:“答應我...咱沒這天賦就不要做飯了好嗎?”
“可是我生意超好哦。”宋乞禧指了指外面熱熱鬧鬧吃飯的飯客和打雜的小二們。
那邊,身材豐腴的婦人正眼睛直勾勾盯著帥氣的小二武侯司空,還說著小帥哥約不約的話...
還有在店門口靠表演劍魂招式攬客的藍餘世。
楚雲無語地收回目光:“明明消費美色,靈族藍家的劍魂天才也就算了,武侯家的嫡子你也拐來當跑堂小二...”
“他們可不是跑堂小二,跑堂小二是咱白丫頭的,早預定好了,他們就一打雜的,還有,我可沒拐人家,藍餘世是自個過來應聘的,武侯司空那可是餘木嫋師姐塞來的,說是那小子以前總欺負白丫頭,太不像話了,來給我們當免費苦力。”
宋乞禧說完,自己夾一筷子試一下新菜品。
“……”
他面不改色問楚雲:“茶水還有嗎?”
“切,自己做的飯自己都吃不下去。”楚雲瞥了他一眼,幫他去外間倒茶水來。
宋乞禧放下筷子。
在桌子還有一副碗筷,上面米飯魚肉都有,卻是沒有人坐。
宋乞禧朝那個方向道:“這道菜就不給你試了,白丫頭我可不是廚藝退步了,是你胃不好,暫時還吃不了辛辣呢。”
楚雲提著茶壺,站在那,聽著他說的話腳步頓了頓才裝作若無其事的走進去:“喏,你要的茶水。”
“謝啦。”
楚雲盯著那副碗筷,幾乎在白奕走後,宋乞禧總是習慣多備一副,無論人多還是人少,這桌子總會留一個位置。
“你……還沒走出來嗎?”
聞言,宋乞禧神色怪異了一瞬,隨後道:“你不要這麼小心翼翼的,白丫頭走了又不是什麼不能提的事,她不會希望自己的名字和存在被人潛移默化的忘記掉。”
“可是記得不是會更傷心嗎?”楚雲不確定的問。
“傷心只是一時的,不是一輩子。現在想想吧...自從我遇到白丫頭時,我就覺得她挺喪的一小孩,言語間好似知道自己要死似的,盡是悲涼...我雖不知道她遭遇過什麼,可我看得出她帶著那些記憶活下去,會不開心,所以呀...無所謂啦。”宋乞禧說著,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那些年你有看見過白丫頭有認識什麼異裝癖的朋友嗎?”
楚雲搖頭:“沒有印象,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前些日子不是很多人說白丫頭的墓碑立在了什麼什麼地方嗎,什麼鬼荒郊野嶺的,我去打打假,然後碰上了一個穿裙子的男的,像是跟白丫頭很熟悉一樣...”
何止啊!
宋乞禧簡直要醋了!
那人竟然說是白丫頭的乾孃,什麼乾孃?
他不知道!不算!
那他養的白丫頭,一日三餐沒煩惱的,那他是不是算半個爹!
兩人大打出手,理論大輸出!打完之後罵完之後發現...乾爹乾孃好像也不違和,便也就停手了。
宋乞禧還給那位老嫂子給了一張天界的隨意進出令,還說,白丫頭回家了,在姻緣樹旁好好待著呢,有空去看看她,隨時歡迎。
楚雲道:“那或許是她在凡人界七年內認識的什麼人吧。”
“唉,說不清,我感覺那位老嫂子好像認識我似的,看見我時語氣比較衝,還說什麼...”宋乞禧蹙著眉回想了一下:“說...我炸了他的地盤...唉記不清了,十幾萬年來炸的東西太多了,這點白丫頭倒是隨我,那時候毒崖秘境時直接用符籙把那陰森森的洞穴給炸塌瞭如今我還記憶猶新呢。”
“哎,好熟悉呀,毒崖秘境我是不是也炸過?”
楚雲白了他一眼。
搭進全身修為的事兒也能忘?
……
遠海仙君和鯉魚仙子的婚禮足足延遲了三百年。
這三百年間,是晚風為白奕守孝,為小主子燃長明燈,為小主子抄佛經,讓小主子安心且消除所有殺孽戾氣...好好的長眠。
婚宴當日。
姻緣神也來了。
天后也來了。
來了很多很多人。
而晚風在孃家的主位上留了白奕的位置。
天后帶來了一個小盒子。
天后說:“你是瑤池出身,這是慶兒很早以前帶來天儀宮的,她來與本宮說,待你婚嫁之日,這盒子於嫁妝,給你送來。”
見那鯉魚仙仙子眼眶微紅,眼底氤氳著淚水的接過。天后嘆息道:“你在慶兒身旁服侍不過幾百年,她倒是瞭解你...她還說,讓你莫哭,今兒是出嫁的嬌娘要是哭花了妝,怕是不好看,丟了她的臉...”
末了,天后解釋道:“慶兒刀子嘴豆腐心,不是嫌棄你。”
“小仙...懂得。”
晚風朝那盒子行跪叩之禮,她的聲音有些顫抖:“謝小主子備禮之恩!”
天后突然回想起那日。
白奕交代完之後,她還問慶兒:“為何不自己去送禮?”
白奕回她道:“您是天界天后,又是瑤池的主人,託您去送禮,於她會隆重些。”
“那你還是她的主子呢,你就不去?”
“反正去不去那鯉魚精都會哭,所幸不看了,免得讓我煩悶。”
她的話,天后沒有當真,一直都以為白奕只是有些彆扭,只是沒想到...還真就沒能來。
那晚。
遠海仙君陪同在晚風身旁。
晚風開啟了那個小盒子。
裡面是一副護甲。
可晚風認得,那是銀蛇鞭煉化而成,要把一件神器煉化成另外一件神器且不損分毫,期間要耗費許許多多的時間和精力,只有極強的修為才能完成。
而這些分明是出自玄天院尊師之手,也就說,很久以前,小主子就開始在準備這個嫁妝...
那裡面還有一封書信。
晚風顫抖著手開啟。
——【叫你丟掉,你總是要違揹我的命令,你以為把它好好放置在小風院內我便不知道嗎?
罷了,送你了。
這鞭子以前打過你,抱歉,我託人把它改成護甲,待你魚躍龍門之際,它能為你抗下天雷劫。
要是不捨得用...早知道我扔了也不給你!】
她準備的一切,在向晚風道歉,也為晚風修為之瓶頸危及性命時,鋪好了路。
遠海仙君道:“還真是你那位主子的風格...”
早些年,他也被這滿身刺的白小主給騙了。
看到這裡,晚風再也忍不住,抱著護甲嚎啕大哭!
遠海仙君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安慰著。
……
曾幾何年。
在孟婆客棧裡。
在白奕同孟婆交代完李秘境的事後。
孟婆好像知道了眼前之人要去做什麼。她勸道:“仙與魔之怨,你一個半大的孩子躲著不就行了嗎?你為什麼非得要去摻和?”
“因為我已經躲過了,可還是被拉入了糾紛之內,因為我是鬱花淨的女兒,也因為我有一身能被隨隨便便獻祭的血脈...”少女的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卻讓人心頭一緊,她好似要掙脫那如同千千萬萬年來掙不脫的枷鎖。
孟婆不解:“你為何會如此說?”
白奕看著她:“一個神女,一個神尊,一個空有血脈軀殼的廢物,要其中一個人去死,是你,你選哪個?”
她眼睛裡藏著的東西,孟婆看不懂,孟婆只是再次的警告這個沒輕沒重的孩子:“你要去做那些事的話,我待會就像你說的那樣,也給你灌幾碗孟婆湯!忘了就什麼都不知道!”
少女淡然道:“我看是你忘了,孟婆湯於我,毫無作用。”她望向那遠處漆黑中高聳入夜幕的輪迴崖:“連一個能忘記掉的捷徑都沒有...總是要我記得那些...”
她的話,好似散在風中。
“我對當救世主沒興趣,只是這個世界有他們在,我要這個世界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