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是除夕。
清晨的天冷得很,到了現在天邊才泛起一抹魚肚白。
真冷啊。
小宮娥搓了搓凍得發脹的手背,靈動的眼睛緊緊看著攀上琉璃瓦的侍從。
飛鳥會在開春無意往瓦上丟些種子,這些種子落進瓦里的積土發芽成長,雨和雪總是卡在根系間不掉下地,枯芽黏在上面不好看也不安全。
清了又長,長了又清,可惱火。
我得去幫他們尋些吃食。
小宮娥眼睛亮起來,轉過身要往外面走。
“秀韻!”
掌房姑姑除夕這天手裡有做不完的活,現在累得滿頭是汗,把她叫過去就是一陣叮囑。
“承乾殿來了訊息,讓咱們燒些熱水連帶著吃食一併遞上去。”
姑姑用手背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我抽不開身子,你快帶些人趕緊往那邊去吧。”
秀韻懵懵懂懂地應下了,扭頭就要跑卻又被姑姑喊住。
“你那眼睛進了殿可不要隨處看,記住了吧?”
……
已經送了好些熱水進去,秀韻手裡仍提著些熱水侯在門外。
寒風順著長廊直直吹進她光潔的後頸,那兒的頭髮被挽上去梳成一個鬏,這麼一吹當真是受不住。
秀韻冷得上下牙發顫,忍不住輕輕跺腳。
許是因為宮殿太大,裡頭傳出的聲音有些讓人聽不清。
“再添些熱水……”
朦朧又模糊。
秀韻瞪大眼睛不敢怠慢,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皇帝的寢宮真是大,裡頭點了燭,映得整間屋亮堂堂的。
秀韻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卻在一瞬間羞紅了臉。
皇后娘娘渾身浸在池裡,蒸騰的熱氣攀上那副昳麗面頰,襯得唇上顏色鮮豔至極。
太遠了,看不清。
秀韻晃了神,只覺得娘娘明豔又美好。
只是耳畔隱隱傳來喑啞的啜泣聲。
娘娘怎麼哭了呢?
秀韻有些難過,欲上前幾步卻正好對上一雙如狼般的眼睛。
那雙鳳眸冰冷可怖,投過來的視線要將人身上的肉剮得乾淨。
她立在原地,身體戰慄冰涼,失了智一般不再動作。
元讓掐住陳朔安的腰慢慢往水下沉,將他的身形盡數隱入自己的懷抱。
“滾出去。”
……
陳朔安當真是被欺負得慘了,現在哭得厲害。
不知道元讓發的什麼瘋,本是說好了除夕不碰他,卻在後半夜連啃帶咬將人弄醒。
他現在泡在水中,熱水舔舐帶有咬痕的肌膚,刺激豔紅腫脹的皮肉,渾身上下都隱隱作痛。
陳朔安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元讓臉上。
他也這麼做了,卻是惹得元讓輕笑出聲。
那人在他面頰上輕啄,嘴角噙著笑,手逐漸下滑,又緩緩沒入水中。
陳朔安哭吟一聲,雙手攀附上元讓的肩膀,抗拒地搖頭。
他累得昏昏沉沉,只在最後聽見元讓的低哄安撫。
“乖一點清樂,這些東西要弄出來。”
————
除夕當晚,皇上請盛宴。
秦仲廉席上酒盞頻來,珍饈美饌正一碟碟輪著上。
每年除夕都有這麼一出,沒什麼別的樂子,就單單吃一餐年夜飯。
他樂得在此刻胡吃海塞。
不過今年倒是有些不一樣。
吉利提著食盒正往這邊走,面上掛著的笑委實有些陰險。
秦仲廉心裡“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瞅著被端上桌的菜品。
稀得像坨泥,顏色也稱不上好看。
秦仲廉:“……?”
他左顧右盼,竟沒有在身旁同僚的桌上看見這盤菜。
單單是我才有的?
吉利抿著嘴笑了一下,回道:“大人吶,這是娘娘今下午親自在御膳房做的,特地囑咐奴才送到您幾位的桌上。”
秦仲廉面露驚恐:“還有哪幾位?”
陳朔安做的東西能吃?!到底有哪些人要遭這麼大的罪?!
吉利頭都沒回,手往後虛虛指了一下:“您對面那幾位大人。”
秦仲廉抬頭,看著鄭遠之等人陷入沉思。
吉利面上實在憋不住笑:“皇上也說好吃呢。”
秦仲廉:“……”
皇上的話是不具參考性的。
他今天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陳朔安就算把菜做成屎皇上也說好吃。
秦仲廉面如菜色,往殿中高立的長階上看。
陳朔安似乎接收到了來自秦仲廉的幽怨視線,嘴裡嚼著糕點,眼睛彎起來,偷偷朝他比了個大拇指,意思是這菜絕對好吃。
只是那隻手在轉瞬間被皇上拉下攥在掌心。
秦仲廉垂下眼。
桌上的菜是芋頭燉鯽魚,那魚燉得軟爛脫骨,一根根刺扎進軟糯的芋頭裡,刺尾露在外面,跟被受了什麼酷刑一樣。
他都不用戳開,完全能猜到裡面是什麼光景。
魚中有刺,芋中也有刺。
秦仲廉啞然失笑。
他舉起酒杯朝對面的鄭遠之遞去一眼,二人相視一笑。
這麼多年過去了,陳朔安的廚藝一如從前。
全文完
祝大家新年快樂,所得皆所願!
咱們下本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