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在寶座下驚訝的看到,自己爺爺的臉色正在飛速的變化。雙目彷彿要噴出火來,額頭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起,渾身上下也因為強行壓制自己而微微顫抖。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皇帝陛下要爆發的前兆。
朱棣也知道自己已經快被怒火所吞沒了,紀綱遞上來的那張紙條正在他的手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成一個小球。即便是這樣,朱棣仍然不解恨,他的牙齒也在狂怒之中被互相碾壓的吱嘎作響。
紀綱現在甚至不敢抬頭哪怕看自己的主子一眼,更別說上前安慰了,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在隨時可能爆發的朱棣面前保住自己的小命,其他的都並不重要。
朱瞻基心中暗道不妙,從皇爺爺的表情來看,這張紙條上一定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搞不好還會和剛剛發生的那幾件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若是如此,那也就意味著,這一系列事情背後的那隻黑手,最終的目的,仍然是大明的最高權力。其要造成的效果,也許就是透過一些事情,激怒皇爺爺,造成天家內亂,隨後再採取一些手段去渾水摸魚,攫取利益。
朱瞻基心中不由得擔心起來,但此時他也不敢擅自去那寶座之上,去看爺爺手中的紙條。只能心中暗自向著上天禱告,自己的皇爺爺千萬不要被怒火衝昏了頭腦,做出什麼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豎子!”朱棣心中思緒萬千,最後卻僅僅是在心中罵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他本來想說“驢向狗操”這幾個字,卻硬生生的憋住了,畢竟把自己比作腌臢之物這種事兒,但凡腦子正常一些的人都不會幹。
就在這一句話中,包含了許多憤怒、無奈,還有些許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自從登上帝位以來,朱棣的火爆脾氣已經收斂了不少。這些日子裡,和那些文武朝臣們鬥智鬥勇的每個日夜,權衡每一分利弊,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慢慢的消磨著他的個性,讓他明白,自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在草原上縱馬馳疆,快言快語,喝著燒刀子肆意大笑的大明塞王,而是整個帝國的統治者。在這莊嚴的宮殿裡,他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可能關乎大明朝千萬人的生死,而每做出一個決定,下達一份聖旨,都要平衡各方的利益,還要忍受著常人無法忍受的孤獨和寂寞,甚至還可能要揹負暴虐的罵名。
短短几年,他便逐漸理解了自己的大哥朱標,隨後不可避免的成為了自己的大哥那般的人。在朝臣的眼中,他們的皇帝越來越不苟言笑,變得讓人捉摸不透。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一般的喜怒哀樂,有的只有帝王標配的威嚴表情。可這次,他是真的受不了了,自己的兒子,竟然私自放走了讓自己寢食難安的夢魘,還要逃去一個有著對大明有著狼子野心的國家,背棄了自己的家人和大明。他一定要讓這個不成器的小子,付出應有的代價!
就在朱棣拿定主意,要對朱高燧揮淚斬馬謖的時候,他卻突然看到了站立在一旁的朱瞻基,不由得突然心中悸動了一下。自己的這個孫子聰明絕頂,在很多事情之上,往往能夠看出來許多意想不到的東西,這件事情,或許還應該讓他參與其中?畢竟皇子出逃,讓外臣去管,顯然不合適,要動用剩下的那哥倆,老爺子還真不放心,畢竟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這次事件的策劃者或受益者。眼下這時分,朱棣才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孤家寡人的感覺,目及四方,卻沒有一個自己能夠信任的人。
但是,每次看到朱瞻基的時候,他便會莫名的感覺到安心,這不僅僅是來自血脈的聯絡,更像是一種精神上的共鳴。
“那便讓他試試吧。”朱棣心想。
朱棣的手,終於是緩緩的抬了起來,緊隨其後的,是一句冷冰冰的,帶著殺意的口諭。
“著錦衣衛南北鎮撫司即刻出動,將皇三子府內上下悉數捕拿,不可外走一人。收押之人入詔獄看管,即加審理,務將此事緣由查清,不可懈怠,然則嚴懲,欽哉。”
紀綱如蒙大赦,皇帝陛下願意繼續讓錦衣衛參與這件事,便是還沒有失了對錦衣衛的信任,自己的身上的聖恩還在,這條命也算是暫時保住了。連忙朝著朱棣行了個大禮,忙不迭的辦差去了。
乾清宮內,終於只剩下了朱棣和朱瞻基二人。
朱棣看著自己的孫子那熱切的目光,自然明白他心中想的是什麼。順手便將手中的紙團扔給了朱瞻基。
“看看吧。”
朱瞻基順從的接過紙條,快速掃視著紙條上的內容。
和他的祖父一樣,朱瞻基也被紙條上的寥寥數語強烈的震撼到了,饒是他內心是個成人,也一時接受不了這完全顛覆了世間認知的事態。
“三叔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什麼?他為什麼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驚世駭俗的事情?”朱瞻基內心的想法如同寧波岸邊的大浪一般起伏不定,換做任何一人來,都不會弄清現在發生的到底是什麼事情。
朱瞻基並沒有聲張,而是悄無聲息的看向了朱棣。他已經不是那個剛穿越到這世界的愣頭青了,在皇宮中的這些年也讓他小小年紀就有了和年齡不相符的沉穩。
祖孫二人迅速的對了一下眼色,朱棣揮揮手,屏退了除了鄭和之外的所有宦官內侍。
“你怎麼看這事?”朱棣有些嘶啞的問道。
朱瞻基想了想,有些無奈的說:“孫兒暫且還未能想出頭緒,孫兒只是想不通,為何三叔會做出如此行徑?皇爺爺並未有負於他呀。”
朱棣也是帶著七分憤恨三分無奈的語氣嘆道:“你三叔這個人,從小便愛耍小聰明,可朕知道,他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定是有佞臣在他耳邊說三道四,這才做出這等下作之事!”
朱瞻基無法評價自己爺爺的說法,只是無奈的又看向了自己手中那張皺巴巴的紙條。
忽然,一個念頭像是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先前和鄭和在書攤上的交談浮上心頭。
“為什麼,偏偏是寧波?又為什麼,偏偏要去日本那個撮爾小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