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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7章 997美人為重

元無憂不愧是元無憂,明明是重傷昏迷剛剛醒來的腦子,居然僅憑三言兩語,就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她這一句話就問到要害了,旁邊的高長恭和萬鬱無虞,瞬間不約而同地神情緊張起來!

但萬鬱無虞轉念一想,我緊張什麼?面對女國主的質問,該心虛的不該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啊!

一聽這話,高長恭瞬間眉頭一挑,下意識想反駁自己是那種人嗎?隨後又想到,自己弟弟對党項王提出的條件,確實很過分。

過分到,他甚至不敢跟元無憂直說。

奈何元無憂瞬間就意識到了什麼,扭頭看向旁邊的美貌男子,“高長恭,你說實話。”

這女國主太聰慧了,就連身受重傷,纏綿病榻,都沒能消減她的機敏靈慧。

她一句點名道姓的“說實話”,就讓高長恭不得不硬著頭皮,跟她四目相對了。

高長恭狼狽地對視上女國主那雙審訊般的眼神,她的褐色鳳眸猶如刀尖一樣鋒利。

沒戴鬼面遮掩情緒的俊美漢人男子,瞬間眼神躲閃,面露心虛。

“嗯,是有幾條,我們說只讓他一個人來的,不能帶武器,還讓党項不得侵犯大齊。”

元無憂這才注意到,萬鬱無虞渾身上下乾乾淨淨,不僅沒攜帶武器,連盔甲都沒穿,就剩修長潔白的手指上,戴個和田白玉的戒指。

除了手上的戒指和耳朵上那條、金圈紅穗的長流蘇耳墜,渾身便再無原屬於他的東西。

“你倒是膽大,為了我去往異國他鄉,不怕被暗害嗎?”

意識到蘭陵王避重就輕,也不敢提自己被灌棉花籽的事,萬鬱無虞故作漫不經心道:

“只要能在你身邊,我就放心了。蘭陵王他們怕我趁機欺負你,還讓我喝了棉花籽。”

一聽這話,高長恭下意識瞪向萬鬱無虞。

元無憂也頓時錯愕,憤然怒瞪高長恭!

“什麼棉花籽?高長恭!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惡毒!為你弟弟報仇來了是吧?萬鬱無虞他不能喝棉花籽啊,他喝那東西會中毒的!”

面對她劈頭蓋臉的指責,高長恭瞪大了黝黑鳳眸,有些委屈,明明是自己弟弟提的給党項王灌棉花籽,自己當時還阻止弟弟來著……

他有心說出實話,但又想到,此時元無憂還不知五弟去而又返,唯恐倆人見面後又針鋒相對,高長恭索性將罪責都自己扛下來了。

“他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孩子,還是武力強悍的敵國君主,要是把他放你身邊,你又身受重傷呢,我當然怕他欺負你啊。”

“他不會的,你別欺負我就行。”

倚靠在車廂牆壁上的姑娘只穿了身純白衣衫,彼時鳳眼斜睨,五官精緻的娃娃臉陰鬱,說話語氣也陰惻惻的。

高長恭聽她含沙射影,有些窩火,

“你這麼信他,居然不信我?”

坐在車廂門口的萬鬱無虞,瞧著蘭陵王一臉倔強地還嘴,唯恐倆人吵起來,趕忙伸手阻攔二人:

“蘭陵王別多心!我在華胥自幼就是少主的伴讀和奴僕了,她會偏信我多些,也是習慣了。”

聞言,元無憂都有些發愣,眼神驚詫地看向那短髮微卷的少年。“萬鬱無虞,你何時學會說話打圓場了?這不像你脾氣啊……”

瞧見她和自己的“伴讀”一唱一和,倆人在那展現默契氣他,高長恭心裡更加發堵了,當即難掩慍怒地,橫了一眼萬鬱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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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跟她見過了,你也該下去了,本王跟她還有話說。”

元無憂皺眉:“他孤身跟我過來,也算是陪嫁吧,你就這麼容不下他嗎?”

高長恭咬牙恨齒,黑眸一瞪。

“真以為我大度到什麼都容得下嗎?那你身邊,還能有我的位置了嗎?”

“等等!等等等等…你別激動啊。”

瞧見俊美大將眼裡的怒意認真起來,元無憂趕忙抬手製止他繼續發飆。她語氣極力作出從容地續道:“我跟他還有話要說,勞煩蘭陵王先下車。”

一聽這話,身穿絳紅色軍服,腰間掛鬼面的高長恭,直接將被布料箍出肌肉鼓鼓的修長雙臂、環抱在胸前,他那整具健碩的身軀往後背一仰,就倚在了身後的車廂牆上。

男子眉眼陰鷙,飽滿朱唇抿緊,一臉不悅地斜睨著倆人,這樣桀驁豪邁的坐姿,盡顯他寬肩窄腰,不怒自威。

“我不走,我不會讓你倆單獨相處的,你倆想說什麼話啊,難道不能當著我的面兒?”

元無憂皺了皺眉,因病態而血色淺淡的飽滿唇瓣一抿,表情有些為難,“行吧,又不是說什麼見不得人的話,那你聽著就行,儘量少插嘴。”

高長恭抿了抿唇,“我是那種多嘴的人嗎?”眼瞧著姑娘開口要反駁,他趕在她說話之前先應聲:“知道了,我不打擾你。”

元無憂暗自鬆了口氣,她為了留萬鬱無虞說一會兒話,也是煞費苦心啊,還得用計策!所幸高長恭不像高延宗心有七竅,這要是擱男狐狸,只怕早給她的真正意圖拆穿了。

她不由得想到,昔年她姥爺孝文帝遷都洛陽,用的就是這招,沒成想百年後,元家的後輩還在熟稔的用這招。

隨後元無憂看著面前,穿著絳紅色衣衫的少年党項王,問出了心中隱忍半天的詫異:

“你的犀皮甲和羌服都去哪了?這好像是齊國的軍服吧?”

說著,元無憂伸手去摸少年的衣領,下一刻,就被一條突然伸出的結實手臂給攔住——“哎!不許碰他!”

望著俊美男子那雙慍怒若噴火的黑眸,恪守男德的態度堅決,元無憂只得訕訕撤回手。

“不讓我碰他,你們還逼他換衣服?”

面前的少年聞言,臉色唰然一白,但還是拿烏亮鳳眸,誠懇地凝視著姑娘,寬慰道:

“他們怕我誤傷你,就把我的鎧甲和兵器收走了,不過你放心……衣服是我自己換的,沒被人逼著,也沒被人看光。”

“……你個傻狗!”元無憂瞬間就聽出了,這傢伙又在避重就輕,報喜不報憂。

她咬牙切齒地痛恨道,“你說你跟我來幹嘛?我留給襄陽太守的信,你沒看到嗎?”

萬鬱無虞鳳眸凝重,“看到了。”

“那你還來?我把華胥託付給你了,你居然丟下江山皇權,跑來當奴僕?你說,我還敢讓你擔當大任嗎?”

“就因為看到了信,我才要來,我要證明自己對什麼江山皇權不感興趣,只有追隨你,才是我唯一的路。”

他這番話,說得元無憂心頭一震,旋即意識到了萬鬱無虞有多不同。他對她的感情洶湧熾熱,毫不掩飾,倆人之間沒有什麼國恨家仇,也沒有無媒苟合的芥蒂……

他想追隨她,是能立即拋下所有,不顧党項八部和到手的華胥江山,也不顧任何人的阻撓勸誡來追她的,就憑這一點,萬鬱無虞就勝過了所有人。

而他也踐行著自己執著的話,那就是追隨她!為她而活。畢竟他從六歲就跟她了,這麼多年,他一直拿她當親人,當救命稻草,當他在人世生活的全部。

想透萬鬱無虞的心路歷程後,元無憂都不知該說他什麼了。畢竟她現在自身難保,要去異鄉養病,確實挺需要他這種不管不顧,誓死效忠的追隨者陪著。

旁邊的高長恭聽到這裡,才明白過來,顯然女國主是給這位“孃家人”放權了,沒想到這小子是真痴情,美人為重江山輕。

但是少年党項王最後這幾句,高長恭怎麼聽著覺得像表白呢?

萬鬱無虞的話,聽得女國主滿臉痛惜,眼神心疼又恨鐵不成鋼,

“萬鬱無虞!你傻不傻?我把華胥託付給你了,你這一走華胥怎麼辦?党項柔然又怎麼辦?你不是說要給我做後盾嗎?”說到這裡,元無憂看了眼旁邊的高長恭,“明天就讓蘭陵王把你送回去。”

萬鬱無虞搖頭,隱藏在他烏黑微卷的鬢髮間的紅流蘇耳墜,也跟著晃了晃。

旋即烏亮鳳眸凝重地,望著眼前的姑娘,堅定道,

“我不走,這世上除了舅舅,只有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如果你不在了,我要那些地盤和虛名又有何用?”

元無憂愣了一下,“你說哪個名字?那古勒?萬鬱無虞?還是拓跋寧叢?”

“——你這話說的,好像本王會害了自己媳婦一樣!”

高長恭不甘地打斷倆人,緊接著皺眉,扭頭看了眼旁邊的少年。“你不是也叫拓跋寧叢嗎?之前還叫萬什麼…又姓宇文是吧?本王也能記住啊,以後又多了個人記得你了。”

萬鬱無虞搖頭,“多謝蘭陵王的好心,但我不需要。我也不姓宇文。”

“你這孩子,真是……唉?你這拓跋,不會是隨她姓的吧?”說到這裡,高長恭瞟了一眼面前的姑娘。

把元無憂看的,瞬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結果高長恭只是皺眉道,“不對,那也該姓元啊。”

元無憂:“……”這是拓跋還是元的事嗎?

幸虧少年党項王沒借題發揮,只瞪著烏亮鳳眸,平靜道:“拓跋是隨党項王姓,萬鬱是隨母姓。”

隨後又看向元無憂。“那古勒是党項羌語裡的無虞,而萬鬱無虞……是柔然語,天山白雪的意思。”

元無憂點頭應著,“我對柔然語瞭解不多,似乎天山那邊的口音也和敕勒川等地有差別。”

“是彈舌和平舌的區別。很多人……不會彈舌,所以天山腳下,有獨特的彈舌口音。”

姑娘搖頭,“那我更不瞭解了。”

“無礙。”少年烏亮鳳眸微彎,堅定道,

“我教你,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你還答應過要跟我回長安的,我們拉過勾的,你忘了嗎?”

“啊?”元無憂愣了一下,因為還未完全清醒,都沒聽懂這小子說的話。

萬鬱無虞見她目露茫然,劍眉微皺,深藍眸子驟然凌厲地眯起。

“你真忘了?”他忽然伸出骨節分明的手,翹起潔白瘦長的小指頭在她眼前晃: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你要敢食言,我只能上吊了。”

他平靜的說著狠話,把元無憂嚇得後背直冒冷汗,趕忙搖頭賠笑。

“沒忘沒忘,我肯定回去。”

話說出口,元無憂才明白過來,這小子是明示她要回長安,暗地裡引誘她自己說出、不會久留在蘭陵王身邊的話呢。

隨後萬鬱無虞又忽然想起了什麼,懊惱地道:“險些忘了!你留在新野的那個女幫手,還讓我帶你回室韋嘎仙洞呢……”

元無憂一愣,“嗯?貝爾嗎?”

少年並不回她那句,只是將濃黑的長睫驟然一抬,烏亮鳳眸傲然自得道:

“看來你要先跟我回長安了。”

元無憂:“……先後次序暫且不說,我倒想先送貝爾她們兩口子回室韋的。”

說到此時,她餘光瞟見眼前的少年鳳眸陰寒,顯然不樂意了,趕忙又補一句:“正好順便帶你回嘎仙洞祭祖,你畢竟是半個拓跋家的人嘛,我也該帶你回嘎仙洞認祖歸宗了。”

聞言,眼前的少年這才面色緩和,但對元無憂那句“祭祖”的話也沒接茬,不知是沒放在心上,還是沒當真。

倒是高長恭聽了,立馬補了句:

“你們要去漠北嘎仙洞?那得帶我啊!你不是還答應,帶我去嘎仙洞祭祖的嗎?”

他的話成功吸引來了元姑娘的視線,和元無憂四目相對那一瞬間,他語氣卻弱了幾分。

“你還說那地方有個九天玄女下凡,帶鮮卑拓跋家先祖,走出山洞的傳說呢……”

元無憂忽然想起,從前倆人並肩作戰的某一次,她從噩夢中驚醒,夢迴母父直到和離之時,才兌現了嘎仙祭祖的許諾……

所以她急著對高長恭許下承諾,一定會盡快帶他去嘎仙洞完婚,在祖先和玄女面前宣誓結髮為夫妻,白首不離。

這一瞬間,元無憂心口抽痛,猛然意識到了對高長恭的虧欠。幸好他從來沒怪她多情,從來都包容她,放任她,極盡所能滿足她。

所以她還是顫抖著抬起胳膊,拍了拍他的手臂,以做安撫,“會的,我答應的事一定會辦到,不會讓咱倆像我母父那樣……”

提及舊事,高長恭也怕她傷心,美豔的俊臉上扯出個溫暖的笑,就岔開話。

“好啊,別看我一把年紀了,可還真沒去過幾次漠北,我一直挺嚮往草原的。”

說到這裡,他扭頭看了眼旁邊兒、屈膝坐地的少年,這小子鳳眸寒戾抿著嘴,一臉陰鬱不高興。

高長恭又扭過頭,目光直看著眼前的未婚妻。

“不像他,這些年自由自在搖哪亂竄,你只跟我倆人在草原上策馬奔騰就行了。”

一貫嚴肅正經作風的蘭陵王,人前從來都是包容穩重的父兄形象,甚少這樣明著爭寵,酸人。

元無憂嘴角微勾,差點兒笑出來,待瞧見旁邊陰鬱著臉,表情沮喪到要哭了的少年,瞬間心疼起萬鬱無虞了,同時也心疼自己。

便故作漫不經心地,衝高長恭道:

“你嚮往的不是漠北草原,而是心中的自由。”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嘴角洩出一聲自嘲的笑,“我向往的也不是西域華胥,而是打破男人制定的枷鎖牢籠,迴歸任憑女人馳騁的海闊天空啊。”

“……”高長恭朱唇微啟,想說點什麼安慰她,卻又想到,自己何嘗不是身受束縛呢?

兩個嚮往自由的獵鷹罷了。

反倒是旁邊的陪嫁小子,接上話茬說也想念華胥了,党項八部還等著她這位華胥國主,回去主持大局呢。

隨後倆人旁若無人,聊了半天高長恭聽不懂的話。

至此,高長恭終於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行了行了,話說的差不多了吧?我還在這呢,聽不了你們這樣膩歪。”

說著,高長恭扭頭,衝那少年揮手:

“你該下去了。”

少年党項王卻瞪著烏亮鳳眸,不甘道:

“蘭陵王想攆我,也要看她同不同意。畢竟我是為她而來的,不是來受你們氣的。”

高長恭這下踢到鐵板上了,本就被這小子懟的啞口無言,緊接著,倚靠在旁邊的姑娘還質問出聲:“高長恭,你們剛才還說不怠慢孃家人呢,怎麼現在就攆人了?今天敢攆陪嫁,明天是不是敢囚禁我,逼婚強迫我了?”

“我絕無此意啊!”高長恭嚇得趕緊反駁,光潔飽滿的額頭上,瞬間浮起細密的冷汗。

元無憂只剜瞪了他一眼,就扭臉看向少年。“你也是,明知寄人籬下容易受委屈,還不顧自己的安危,跟過來幹什麼?不怕被暗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