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瞠目結舌,那表情,猶如見鬼一般。
這些話……是那個唯唯諾諾,碌碌無為的庸才兒子能夠說出來的嗎?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周帝在心裡憤怒的咆哮,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
幻覺,一定是幻覺。
他狠狠一掐袍袖下的掌心,劇痛隨之傳來,所以……這一切都是真的。
祈容,江一道,鄺九,百官……乃至太子,他們都是一夥的,他們聯起手來,目的就是逼自己退位。
周帝臉色緩緩蒼白,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落入了一個巨大的陷阱之中。
這群忘恩負義,狼子野心的狗東西!
周帝一邊在心裡狂罵一邊看向太子,疾言厲色的喝斥道:“太子,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畢竟多年積威,此刻被周帝這樣一瞪,太子身子微微發顫,下意識地就要往後退。
忽地,肩膀一沉,側目望去,一隻手牢牢按在他肩上,耳畔傳來令人心安的聲音,“殿下莫慌,臣在。”
短短六個字,卻猶如定海神針,令太子瞬間壓制住了心中的慌亂。
太子朝祈容投去感激的一瞥,復又看向咄咄逼人的周帝,朗聲道:“兒臣自是清楚,倒是父皇,這麼多年來,您真有想過傳位於兒臣嗎?”
周帝張嘴剛要說話,就見太子搖頭,語氣嘲諷的說出了答案,“從未。”
“兒臣這個太子,對您來說,只是用來堵住滿朝文武嘴巴的一件工具罷了;除此之外……別無他用。”
說到最後四個字,太子神色黯淡。
“一派胡言。”周帝勃然大怒,喝斥道:“立儲關乎一國之本,豈有如何兒戲之事;再說,若真如你所言,你這些年來庸碌無為,從未盡過太子之職,朕大可換一個太子,何必一直留著你。”
他似乎越說越生氣,指著太子,痛心疾首地道:“朕對你寄予厚望,所以才會一再容忍,並在百官面前力保你的東宮之位,你卻聽信祈容這個賊子讒言,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忤逆朕,背叛朕。太子,你實在太讓朕失望了。”
太子起初還還默默聽著,待聽到後面的話,忍不住嗤笑出聲,滿面諷刺地道:“事到如今,父皇還要這般惺惺作態嗎?”
“不錯,兒臣能夠一直穩坐東宮之位,確實是您力保之故,可是父皇啊,您真的對兒臣寄予厚望嗎?”
周帝眼神一動,不假思索地道:“當然。”
“呵呵。”太子笑著,眉眼間是不假掩飾的嘲諷,“諸兄弟一直想不明白,論才幹論魄力論學識,比兒子出色的比比皆是,為何您偏偏選擇了兒子,而且幾次力保,任百官如何進諫勸說,始終不肯另立太子。”
“兄弟們百思不得其解,以為是兒子使了什麼妖邪手段,迷惑父皇心神,哈……哈哈……”
說到這裡,太子掩面大笑,一直笑到指縫中滲出若有似無的液體,方才止聲。
他緩緩放下手,迎著周帝陰沉的目光,嗤笑道:“一個個被父皇耍得團團轉而不自知,呵呵,真是愚蠢,父皇就是這麼想的吧。”
周帝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他們都不知道,父皇之所以選擇兒子,恰恰是因兒子沒有野心,且足夠平庸,不會威脅到您的統治。”
太子咧嘴,自嘲的笑道:“您要的,從來不是一個可以託付江山的東宮太子,而是一個任由您擺佈的傀儡!”
“至於帝位,呵呵,您之所以痴迷長生不可自拔,就是想要永遠攥住手中的權力;試問這樣的您,又怎麼會捨得讓出象徵權力的帝位,不過是用來堵住悠悠眾口的說詞罷了。”
百官神色複雜的望著腰桿挺的筆直的太子,有恍然也有欣慰。
恍然的是,他們終於明白,為何那麼多皇子裡,周帝為何偏偏選了這一位。
欣慰的是,太子並非他們以為的軟弱無能,是扶不起的阿斗,恰恰相反,他有勇有謀,不止早早看穿了周帝的心思,還懂得在勢微時隱忍不發,韜光養晦。
相信在今日之前,只要太子稍稍嶄露頭角,以周帝的性子,就絕不會任由他繼續待在東宮的位置。
這樣一看,餘下那些皇子,確實要差了太子許多。
周帝怕是做夢也沒想到,他精挑細選的懦弱太子,居然是一頭披著羊皮的孤狼。
百官再次看向周帝時,眼裡滿是幸災樂禍。
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痛快,真是痛快!
這麼多年來,他們和周帝鬥智鬥勇,表面看來,似乎雙方各有輸贏,但他們自己清楚,佔據上風的一直都是周帝。
想修道就修道,想冊封國師就冊封國師。
如今,終於看到周帝吃癟,真是痛快。
要不是場合不對,真恨不能大笑三聲。
周帝嘴唇緊抿,面色鐵青,他這會兒的心情已經不是糟糕兩個字能夠形容的了,先是祈容突然在殿前反水,緊接著是以江一道為首的大多數官員,再然後是鄺九,最後連太子也成了同夥。
這是鐵了心要逼自己退位!
該死!全部都該死!
周帝按住心裡的煩躁,一聲嘆息在蕩在殿內,“朕自幼對你悉心培養,盼著你將來能夠做個明君,豈料賊人三言兩語就將你給蠱惑了,視朕為仇敵;太子,你太讓朕失望了。”
太子嗤笑一聲,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惺惺作態,真不愧是演了一輩子戲的父皇。
他抬眸直視周帝,目光灼灼地道:“既然父皇對兒臣寄予如此厚望,那就請父皇退位,兒臣當不負父皇所望,做一個心繫黎民百姓的明君。”
周帝緩緩挺直脊背,冷冰冰的望著這個一直被自己視為懦弱無能的兒子,以及他身後那一名名官員。
長生殿內寂寂無聲,落針可聞。
宮門外,幾名御前侍衛緊緊握著鋼刀,與不遠處一群盔甲鮮明的禁軍對峙,如臨大敵。
“噠噠噠……”
一陣密集響亮的腳步聲從左側傳來,一列數十人的御前侍衛步履匆匆的來到宮門處,帶隊的是一名面容清冷,蓄著八字須的中年人,正是侍衛統領,姓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