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地潛水號緊急上浮後,登陸了最近的一個無人島,船身的確出了問題,大概需要一天半的時間才能修復。維修的工作交給了佩金和強巴魯,難得這個無人島天氣景色都不錯,紅心海賊團也剛好能休整一下。
前期複雜的維修工作結束之後,後面的事情都交給了強巴魯。夏奇和娜塔莎一起去潛水觀測動物和地質,貝波討厭游泳,因為身上的毛沾水會變重,也討厭曬太陽,因為很熱,所以擋在遮陽傘下面,和坐在躺椅上讀書的羅待在一起。
“船長,你就別裝深沉了。書什麼時候都能看,一起下來放鬆一下吧。”羅被佩金連拉帶拽地帶到了海邊,但他畢竟是個能力者,脫掉上衣後走進水裡,跟我一樣只在離岸邊不遠的地方散散步,雖然娜塔莎特意準備了一個游泳圈給我,我也只敢在海水沒過腰部的地方,撿著被海水衝上來的貝殼。
我突然冷不防地被拉著游泳圈拽了一下,腳下一滑直接摔在了海水裡,手裡的貝殼也撒了一地,嗓子裡還嗆了水,咳嗽了好半天,我回頭狠狠罵了罪魁禍首一頓,“你是不是有病啊?”光罵也不解氣,我使勁在羅胳膊上拍了兩巴掌,都多大歲數了還開這種幼稚又惡劣的玩笑?
“你旁邊有一隻水母,我是擔心你被蟄到才……”羅邊捱打邊解釋,根本不帶還手的,我扭頭一看,的確有一隻箱形水母氣息奄奄地被一層又一層的海浪衝上了岸,看到這種生物要儘量遠離,是在海上航行的人的常識。
意識到錯怪了羅,他的胳膊都被打紅了,我尷尬得無地自容,連連道歉。“沒關係。”他轉過頭背對著我,“我早就知道,你對我一點兒都不溫柔。”聽到這句埋怨,我知道他是真的不高興了,想了想確實是我不對,溫聲細語地請他大人不計小人過,“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
一聲雄厚的怒吼聲後,強巴魯像一顆炸彈一樣,跳進海里濺起了巨大的水花,澆溼了在場的所有人,“呸呸呸……船修好了嗎!你就過來了!”強巴魯已經完成了他的工作,佩金就算對他誇張的入水儀式不滿,也沒有理由趕他回去。
“撿這些有趣嗎?”羅看著我腳下那堆形態各異的貝殼,好像剛才的不愉快沒發生過一樣,“當然了,每個長得都不一樣,就像尋寶一樣。海賊不是最喜歡尋寶了嗎?”“這兩件事有可比性嗎?”
雖然這麼說,羅也開始留意被細沙掩蓋住的貝殼,一會兒一聲“斯塔西婭”地喊我過去,看看他找到的貝殼是不是我喜歡的樣子,甚至還撿到了小半截完全白化的珊瑚。
光我自己打發時間還不覺得,但既是極惡時代之一,又是新晉七武海的死亡外科醫生在沙灘上撿貝殼玩兒,怎麼聽都很奇怪,按捺不住這彆扭的感覺,我問羅會不會覺得我有點幼稚。“知道就好。”他又往我手裡放了幾個海螺,“不過我偶爾也會幼稚一下。”
佩金已經游到了很遠的地方,驚呼著那邊有很多各式各樣的魚群,我聽到覺得心癢難耐,想過去看看,可是以那邊的深度,我恐怕還沒過去就渾身無力了。“你想去看看嗎?”我嗯了一聲,才反應過來羅也是能力者,他恐怕也不太方便,“只要不走到太深的地方,就沒什麼問題。”
我本來想回絕的,扭過頭,羅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站著,才發現他比平時看上去要壯很多,一身結實的腱子肉,肌肉線條非常漂亮,誇張的紋身覆蓋了胸口的絕大部分面板,現在髮梢還是溼漉漉的,再加上那張誰看了不說一句真帥的臉,我不爭氣地嚥了咽口水,腦子也沒了理性思考的能力,由著他抓著游泳圈的邊緣帶我往深水區走。
越往裡走,海水的浮力越把我託舉到和羅視線平齊的位置,我注意到他的一側肩膀上有一個已經結疤的牙印,開玩笑問是誰有本事能咬到他。羅摸了一下肩膀,神色複雜地看著我,“你一點兒都不記得了?”什麼叫我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又不是我……等等,他這個表情,難道真是我嗎?羅背過身,說我那天真的喝得很醉。
“喂!船長!斯塔西婭!”佩金遠遠地朝我們揮著手,“你們兩個能力者,甜甜蜜蜜地待在海里幹什麼呢?”我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燙,羅的脖子也紅紅的,“他們嘴碎又愛亂說,你別放在心上。”海面已經浸過了他的胸口,“就這裡吧,再往前走我也會沒力氣。”
已經夠了,這個距離也能看到不遠處的魚群,有不少種類我在夏奇的圖鑑上都看到過,我自言自語著,說這個是什麼那個是什麼。“不過是不是有點奇怪啊?”羅皺了皺眉,很快理解了我在說什麼——魚群大都有自己的生活節奏,這麼多種類的魚同時聚集在一起,確實不太正常,除非是有什麼東西在追趕它們。
“回去吧。”羅換了一隻手拽著游泳圈,“我總感覺繼續待著不太安全,佩金……”羅還沒來得及叫其他人離開,娜塔莎抱著胳膊不斷流血的夏奇從水裡冒出頭,她摘下潛望鏡,大喊著我們碰上了正在遷徙的殺人蟹,讓所有人趕緊回岸上。
下一秒,託著我在海面上漂浮的游泳圈被扯破瞬間洩了氣,我的身體控制不住地下沉,羅反應及時,我剛嗆了一口水就將我攔腰抱起,同時拽斷了殺人蟹伸過來的鉗子。“船長!”在岸邊乘涼的貝波一看情況不對,毫不猶豫地跳到水中飛速游過來支援。
在海水裡能力者使不上力,另一邊的幾人要護著受傷的夏奇也分身乏術,我和羅這邊只能靠貝波不停地和湧上來的殺人蟹搏鬥,才能全身而退,只要我和羅回到岸上,眼下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
只是腳下的海水深度還不足以讓我自己行走,羅同樣被海水限制,只能慢慢移動,為了讓他能省些力氣,我儘量以一個穩定的姿勢牢牢抱著他。明明是這麼緊張的時刻,亂七八糟的感情卻不合時宜地翻湧了起來。羅一直沒有說話,走路的動作也有點僵硬,在這尷尬的沉默裡,無處安放的注意力四處亂跑,讓我意識到手臂、背部和膝蓋後方,隔著溼漉漉的泳衣也能感受到的溫度,分別來自於他的胸膛和手掌。
我實在受不了這樣一言不發地被抱著,問他剛才有沒有受傷,“沒有。”羅大概也覺得不自在,喉結滾動了兩下,提醒我不用摟得這麼緊,“我有點喘不上氣。”我鬆手低頭道歉,一看已經走到了水不深的區域,趕緊告訴羅可以放我下來了。
回到岸上,等羅把所有的船員傳送到安全的地方,我釋放能力將近海全部凍結起來,有幾隻殺人蟹提前爬到岸上,揮舞著鋪張開有三米長的巨大的鉗子,但體型再大,也不過是外強中乾的紙老虎,很快就一隻不剩地在海岸上翻了肚皮。
羅給韌帶被夾斷的夏奇做了緊急手術,並且拜託我做幾個冰袋,天氣這麼熱,不降溫傷口容易感染。娜塔莎從剛才開始一直在旁邊遞手術用具,等羅去檢視其他人的情況之後,她抱怨夏奇不該自作主張地替她擋下殺人蟹的攻擊,“你自己幾斤幾兩還不清楚嗎?我不需要你保護。”夏奇慘白的嘴唇勉強做出微笑的樣子,“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傷。”
娜塔莎重重地嘆了口氣,並沒有因為這句話感動分毫,起身離開,“隨你吧。”夏奇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語氣茫然,“斯塔西婭,我做錯了嗎?我不應該保護娜塔莎嗎?”否則,為什麼每次他衝到前面,娜塔莎都會生氣呢?
我沒有正面回答,反問夏奇,明明從實力上來說,娜塔莎比他要強得多,為什麼遇到緊急情況,他要主動替他承擔風險呢?“因為……她是我的同伴。”問題就在這裡,且不管夏奇對娜塔莎是不是真的只有同伴之情,聽過娜塔莎的故事,我就知道,她是個自尊心非常強的人,“那麼,也請你給予她同伴之間應有的信任吧。”
殺人蟹和被它們驅趕過來的海洋生物,讓路過這裡的海賊美美地飽餐了一頓。維修船隻,露天野餐,喝酒唱歌,圍著篝火跳舞,一連串事情做下來已經是晚上了。
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其他人陸陸續續地進了帳篷各自入睡,我還沒消化掉晚上攝入的酒精,腦袋暈乎乎地,但又沒什麼倦意,乾脆走到海邊坐下,聽著寧靜夜晚裡的海浪聲。
在沒有光源的夜晚裡,白天還大方地將每一粒沙子展現出來的海洋,現在收回了所有的饋贈,只留下一片不可見的漆黑,滔滔不絕的海浪聲,彷彿是一個會隨時發怒,吞噬掉周圍一切的黑洞,該說人類是愚蠢還是勇氣可嘉呢?居然試圖征服這種未知的龐然大物。
“斯塔西婭。”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過頭,羅正站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問我在這裡做什麼。“吹風,醒酒,曬月亮。”聽到這個有些滑稽的表述,羅低沉短促地笑了一聲,問介不介意和他一起待一會兒,我沒有拒絕,他才走過來挨著我坐下。
羅晚上也喝了不少酒,大概是因為在無人島不需要太戒備外敵,跟平時思慮重重的樣子比起來,他的肢體動作和表情都放鬆了很多。
我關心了一下夏奇的狀況,羅告訴我,沒什麼太大的問題,靜養兩天就好了,我又問他,娜塔莎還在生氣嗎?羅沒有回答,像是瞭解一些內情,只說他們兩個經常因為類似的事情互相置氣,但他是船長,又不是什麼情感調解師,也不太好乾涉。
“你總是這麼關心別人。”羅雖然只說了這麼一句,我卻突然莫名地想起,之前他曾經對我說,如果我的同情心實在是過分氾濫,不如用在他身上一些。為什麼羅那時會說出這樣的話呢?為什麼他會在意我是不是關心他?一直以來我都在逃避的感情,他對我……還是抱著同樣的心情嗎?
剛才發散掉的酒精似乎又灌進了我的大腦,惹得我心煩意亂,黯淡的月光底下,我看著羅的側臉,鬼使神差地輕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轉頭看著我,等著我繼續說下去,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原來和他離得這樣近,屏住了呼吸,臉也不自覺地發燙。羅應該察覺到了我的異樣,低下頭避開我的視線,“你想說什麼?”
此刻,我的感情翻湧得像洶湧的春潮,可是又不夠勇氣去坦誠,只能顯得有些胡言亂語,顧左右而言他地道歉,“我不知道你不愛吃梅子味的東西。”
“……沒關係。”羅大概沒料到,我這麼鄭重其事只是為了說這個,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又重新挪開視線,“又不是什麼大事。”雖然羅低著頭,我依舊能從他似乎平靜的語氣裡,聽出那麼一絲的如釋重負和失望,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雖然是小事,但我只是覺得,你在我這裡總是受氣。”我不安地將兩隻手絞在一起,抱住自己的膝蓋。
不由分說地打他,害他吃到梅子味的東西嘔吐,喝多了不僅咬他的肩膀,還硬留下他過夜,仗著他不會拒絕我的要求硬逼著他多管閒事……我再次強調了一遍跟他講過的事情——我並不討厭羅,從前因為他是海賊,我才對他有偏見,是我的問題,也難怪他幾次抱怨我對他不夠溫柔。
我絮絮叨叨地講了這麼多,羅都沒說什麼,只是靜靜地聽著,不知道在想什麼。藉著酒精的餘威,我鼓足勇氣,但用微弱音量說出的話依舊隱晦,“以後,我會試著……儘量對你好一點。”
羅緩慢地轉過臉來盯著我,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他問我是不是又在說醉話?等一覺起來醒了酒,我是不是又會像上次一樣,不記得自己對他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情。
“你不是說我沒對你……”空白的記憶突然開始復甦,我遲鈍地想起在潘帕斯春島喝醉的那個夜晚,發生過的種種細節——我想起來自己是怎麼稀裡糊塗地把心裡話都說給了他聽,怎麼不講道理地強吻他……我一直在裝糊塗這件事情,原來,他早就知道。
篝火噼裡啪啦地響著,羅的臉一半被照亮,一半陷在黑暗裡,等到回過神來,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已經縮短了很多,我的腦子一團亂麻,心臟也砰砰直跳,但即使近到視線失焦,我也無法將目光從羅的臉上挪開。
為什麼呢,為什麼我會看著羅一點點靠近又毫不作為?明明他沒有用任何手段限制我的行動,也沒有強硬地抱著我,如果不願意,我只要扭過頭隨時都可以拒絕,可是我一點兒都不想躲開,一點兒都不想。
羅吻上來的那一刻,我想的不僅僅是現在的事情,還有以前的事情,以前那些刻意被我忽略迴避的事情——頂上戰爭時我曾經被他握住過的手、本部之外每一次的約會、他對我表露好感時暗自竊喜的心情、在潘帕斯春島醒來時第一眼看到他的臉、還有今天他緊緊抱著我時面板上的溫度……這些事情匯聚成一條再清晰不過的線索。
蜻蜓點水地吻過我之後,羅依舊和我保持著非常近的距離,這兩三秒的停頓,讓我下定決心不再回避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就算這一刻的選擇是一個錯誤,我也要一錯到底。
我閉上眼睛仰起頭,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和羅互相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