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了能活下去的信念,眾人也開始忙開了。
慕老爺子把家裡地窖裡存放過冬剩下的蘿蔔和白菜全部拿了出來;小姑慕元香正在歸攏官差們瞧不上的棉被、棉衣。
李翠翠燒了熱水後,撿起被翻在地上的白菜和散落在角落裡的一瓢粗糧,她挑了挑,用清水洗了兩遍,就開始做早飯。
家裡的錢匣子以及灶房存放的幾袋糧食被官差們搜走,但王氏藏在床底石頭下面關鍵時刻用來救命的三兩銀子還在。
“老二,這些銀錢你拿去買些粗糧。”
王氏伸出乾瘦的手遞給小兒子一兩銀子,但一轉頭想到了什麼,她嘆了一口氣又拿出了一兩,喊住了快要走出廳堂的小兒子。
“你大侄女身體弱,蘭修和蘭庭年紀又小,光吃粗糧怎麼熬得住,你另外再買一些細糧並去藥堂拿幾付治療傷寒的藥。”
“娘,這個你也拿去讓二弟換些銀錢吧!”
許柔剛出房門,就聽到婆婆交代小叔子的話,心裡更加的不好意思。
玖兒從出生起就體弱,三五不時需要看大夫喝湯藥,兩個兒子年紀又小,因是雙胎,雖是足月出生,但奶水也不太夠,自他倆能吃流食起,伙食這塊也得額外做些有營養的吃食,這又另是一筆銀錢。
小叔子一家因妯娌做姑娘時被孃家磨搓的傷了身體,他們小兩口成親五年也沒有孩子。
這期間妯娌也看過不少大夫,喝過不少湯藥,但比較起來,公中的銀錢,總是自己這一房花用的更多,好在小叔子和妯娌並沒有介意這些。
王氏看到大兒媳塞到自己手中的手帕,她開啟一看,是一對絞絲銀鐲和一支鎏金銀釵。
“這可是你的嫁妝?”
這大兒媳的壓箱嫁妝,王氏還是知道的,當初大兒子大兒媳成婚時,這嫁妝還是那前幾年已經去世的親家母特意給的,說是親家母的老孃傳下來的。
許柔看到婆婆猶豫的樣子,開口勸了勸:“娘,這些都是身外之物,此去西北,路途遙遠,我們不準備周全一點,到時候萬一有什麼,我們怎麼跟大郎交代?”
是啊,總歸是人的性命要緊,王氏想到了已經快六年沒見面的大兒子,竟然對這次流放西北,有了那麼一絲期待。
“這支釵你留著,畢竟是你娘留給你的念想!”
王氏把手帕連同鎏金銀釵放到大兒媳手裡,再把那對銀手鐲交給了小兒子,同時叮囑道:“此去西北路途遙遠,這手鐲當的銀錢你再去買兩大塊油布,路上下雨也好有個躲雨的地方。”
慕玖躺在床上有些無聊,幸好還有這雙胞胎弟弟陪在她旁邊。
她這兩個便宜弟弟雖然是雙胞胎,但是長相併非一模一樣。
哥哥慕蘭修臉型更圓潤,一雙大眼睛也是圓溜溜杏眼,性格要安靜一些;弟弟慕蘭庭小肉臉稍長,笑起來眼睛是彎彎的笑眼,性格也更活潑。
一家人快到中午才吃了白菜糙米粥早飯,飯後大家再把規置出來的東西進行打包。
家裡就慕衝一個壯勞力,幸好慕老爺子雖然快半百的年紀,但因常年堅持練習拳腳功夫的緣故,身體還算健壯。
家裡有一輛手推車,慕老爺子讓慕衝把買來的一袋一百斤粗糧和十斤精細的白米放在推車最下面,然後一框蘿蔔兼大白菜以及灶房裡的鍋碗瓢盆等餐具壓在糧食的上方,最外面就裹上剛買的油布。
剩下的棉被衣物等打算讓他、老伴兒、大兒媳和小兒媳四個大人每人分一些揹著,推車上面留的一個小空位子得讓兩個小孫子和孫女輪流坐著休息。
一家人正在院子裡忙碌的時候,咚咚的敲門聲傳了過來,王氏站立的位置距離院門最近,她忙去開了門。
開啟門後,門外並沒有人,只門檻外邊放著一個大籃子,籃子裡有裝幾斤小米的,一小袋麵粉的,一小袋大米的,十來個雞蛋的,還有素油以及兩斤風乾的豬腿肉等把籃子塞的滿滿當當。
王氏把籃子提回家後,忙把放在雞蛋裡面的小紙條遞給了老伴兒。
慕老爺子把紙條開啟,看了一眼上面的字,這個從不肯在外人面前展示脆弱的漢子瞬間紅了眼眶。
“鄰居們的心意,望你們一家此去平安!”
如朝庭天子年幼,聞閣老一派把握朝政,內有貪官汙吏無數,外有敵人虎視眈眈,百姓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鄰居們都是普通百姓,活著本就不易,沒想到在他們慕家落難時,竟然把自己的口糧送給了他們。
這情,是何等的貴重!
“呵,你們還在呀?”
這一家子大人正被鄰居們的情誼感動的眼紅落淚時,一聲不合時宜的話語打破了院中的寧靜。
“親家,你們來了?快進來坐!”
王氏扭頭看到小女兒未來的公公和婆婆以及他們身後跟著的幾人,連忙迎了上去。
“哼,你家如今是流放帶罪之身,我們可不敢進!”為首的婆子叉著腰,尖酸刻薄的話把慕家幾人氣的不輕。
“ 親家,你這話是何意?”慕老爺子壓住內心的火氣,沉聲問道。
其實在話出口之前,他內心就已經猜到了結果,這呂家定是來退親的,慕老爺子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女兒,她臉上也是慘白一片。
“我們今天是來退親的,我家傑哥兒已是童身,明年透過院試拿就是秀才,那就是有功名在身的,自然不可能和你門帶罪之人再做親家了!”
“呂老弟,你怎麼說?”
慕老爺子彷彿沒有聽到呂家老婆子那氣人的話,只點名讓呂家的當家人說。
想當年,這呂老爺子在外幹活被人欺負,還是自己出手幫助了他,這一來二去,兩家慢慢的熟悉了,家中有恰好有適齡的孩子,就這樣定了親事。
“慕老哥,如今你們一家被流放到西北,這婚事確實是,確實是不合適......”
慕老爺子看到呂家當家之人裝作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沒想到倒是自己當初瞎了眼。
王氏看到站在自己身邊,已是滿臉淚水的女兒,卻是咽不下這口氣。
她提高嗓門罵道:“你家當初與我們結親,不會是看上了我家大兒的正六品武官身份吧?如今我家前腳遭了難,你們後腳就來退親,你們當真是那嫌貧愛富、落井下石之徒!”
呂家老婆子當然不肯接下這盆水,她兒明年可要考秀才,名聲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汙點,她抬頭慌忙看了看四周,還好附近並沒有人外人。
她剛想出聲罵回去,只是才張嘴,就被自家老頭子瞥了一眼。
“慕老弟,其他話我就不多說了,這是退婚協議,還請你們簽字,這信物我們也一併退還。”
話到這裡,慕老爺子也不再說其他的話,甚至連自己女兒的想法都沒問,直接接了信物,提起呂家準備的毛筆就簽了字。
慕元香想著退婚這麼大的事,那呂傑竟然不肯出面,腦海裡記起往日那人的殷勤,如今只覺得此人面目可憎。
她立馬把戴在手腕上的一對銀手鐲取下,扔在呂婆子身上,轉身就跑進了廳堂。
許柔看到傷心跑進屋內的小姑子,抬腳連忙跟了上去。
李翠翠卻是上前幾步,朝那群人“呸”的一聲啐了一口,再是“砰”的一聲,緊關院門,然後頭也不回的回去繼續歸置手邊的物件。
慕家這一舉動,可把一直站在門外沒有進來的呂家眾人氣的夠嗆。
呂老婆子氣的胸脯上下起伏,她上前一步,正打算提腳狠狠地踹門,卻被一旁的呂老爺子呵斥了住了:“夠了!你再不走,萬有心看到我們還和他慕家有關係,傑哥的前途可就毀了!”
呂老婆子一聽,這才慌忙收了腳,跟在自家老頭子後面灰溜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