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陸西泠挑剔。
宮宴再好,端到皇上面前的也都是涼的,大冷天吃到胃裡能舒服就怪了。
燙過的酒壺溫度剛剛好,陸西泠給白燁倒了一杯端過去,任由他半臥在自己的床頭歇息。
床榻沒超辦公面積,只是她平日放在辦公室裡用來小憩的。
白燁長胳膊長腿,只夠在上面略打個橫,想要摟著她可就難上加難了。
銀絲糖拿在手上,陸西泠坐在床邊一邊總結去年的得失,一邊憧憬著來年的收穫。
“我都想好了,以後也不能老可著京城的一間店面,想要把生意做大,就得趁著風頭正盛趕緊向外拓資。”
“蜀中開一間,江南開一間,便是狄北也可以開一間。只是到了那時候我怕是要挨家培訓,徹底顧不上你這溫柔鄉了。”
今夜的白燁格外安靜乖巧,聽了她的話只是翹起好看的眼角。
陸西泠先是有點不習慣,後來便覺得且看且珍惜上了。
從前的白二公子是撒了安息香的炙烤羊排,外酥裡嫩,熱烈,火辣。
好吃歸好吃,一直吃卻有些吃不消,關鍵有時候還要受他的嗆。
而今嘛,他倒像是加了蜜的鮮羊乳,從裡到外都是甜軟絲滑的,霸氣中帶著溫潤,溫潤裡又藏著甜蜜。
陸西泠將他連家的碎髮撥弄至耳後。
迎著紅燭瞧這張完美無瑕,帶著點硬朗、又帶著點叛逆的臉頰。
真想咬一口啊。
“想什麼呢?”
陸西泠哈喇子往回嚥了咽,壓制著體內猥瑣的想法,淡淡道:“沒什麼,想著下次熬夜該是明年過年了,不知道那時候該是在哪過年呢。”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便是她不想擔起責任,她的兩位金主恐怕也不同意。
“下次該是春日才對。”
陸西泠回過神:“春天?”
為何是春天呢。
她心中盤算了下,新年打春的時辰也不是半夜呀。
白燁瞧著她迷迷糊糊的樣子甚是可愛,直起身將人身子捋了個板直,一手伸進了懷裡。
陸西泠看的渾身一陣,心道不會又是賬本吧,新年看兩次賬本,也忒不吉利了些。
下一刻,眼前之物卻驚呆了陸西泠,她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舉著火燭將白燁掏出來的宣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是房契!
“什麼意思?”
白燁生性奔放,這會兒卻靦腆了起來:“不是說要送你新年禮物的嗎,準備很久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聽說你喜歡白雲山下的別業,我便挑了一戶自成山水園林的,裡面有田窪,有魚塘,有棗子樹、柿子樹、桃樹,春天可以賞花,夏天可以釣魚,你不是喜歡重些瓜果蔬菜的嗎,秋天我們便可以住在那裡吃自己種的蔬菜,冬天還可以摘柿子,泡溫泉。”
“你喜歡嗎,對了,你還沒進去看過,我擅自做主了。”
“我知道別業再好,可能也比不上你心裡的那一戶,不過你不用著急,今日宮宴上父皇已經為鳳芝賜婚了,不日她就會搬出公主府,她的府邸我也買下,你若喜歡,咱們便將三家打通,可好?”
陸西泠遲遲說不出話來。
那些她求而不得的宅院,她想了多年的夢中情房,原來他都知道。
白燁見狀,心裡忽然沒了譜。
她才說要在大周各處開酒樓,他便拿出了房契坦白了這些,不知是不是無形中給她帶來了許多壓力,可不能嚇著她。
白燁輕咳一聲,迂迴道:“到時候你出去也無妨,以你的能耐自然到了哪裡都可以落地生根。”
如今京城的酒樓誰與爭鋒?
她雖欠了一屁股的債,卻也是妥妥的一朵人間富貴花,買房如今對她不過爾爾。
白燁只是想表達自己的心意。
“宅子套不住你,這只是我們在京城的家,以後我們在蜀中也會有家,狄北也有。”
白燁更想說,有她的地方就是家,但這話聽起來實在飄渺,他還是更喜歡實際的。
比如,給她自由,給她支援,冬天當她的小火爐,夏天當她的小冰塊。
陸西泠徹底呆住了。
論炫富,還得是白二公子。
不,應該說天下間當真有人願意一擲千金只為博美人一笑的。
此時的白燁就是那昏聵的君主,她便是那禍國的妖妃。
以前在將軍府的時候,她不是不知道白二公子花錢大手大腳,但他的揮霍基本都是做給朝廷看的。
這還是頭一回他自心甘情願花了大手筆。
陸西泠呆了半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然白燁卻沒有給她更多的時間去消化這份感動。
白燁握著她的手道:“我已同父皇說與我們的婚事,父皇很是寬慰你我能兩情相悅。”
“西泠,我總想著從前你同我的婚事太過倉促,故而這一次我想三書六禮,八抬大轎娶你進門。”
“你父親那邊便由叔父代為行六禮這一步,至於你母親家,如今都是二舅公在掌事,故而,我便給他下了拜帖。”
“不分政商,只以長幼論尊卑。”
白燁慢條斯理地說著,陸西泠懵懵懂懂地聽著。
她捧著房契,哪裡還有空思考別的。
“這房子很貴吧。”
她在洛水邊上對它心儀已久,怎麼會不知道它的價錢,如今國庫還沒富裕到讓他揮金如土的地步呢。
白燁輕笑:“還好,房子本就是當年工部建的,我拿到的價錢比尋常百姓便宜些。”
“那也不興這麼花錢啊……”
還回去是不可能了,但該教育還是得教育。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如今青州還亂著,我哪好意思買這麼好的宅子啊。”
陸西泠抿了抿唇,點到為止:“但事已至此,買了再退也不好看,況且錢歸了工部,也算是給工部海防添磚加瓦了,你以後切莫再亂花錢。”
“唔……聽說阿武他們在青州正在勘查水災情況,準備修建海塘,我和小丘主事說好了,想請二舅公的商隊將一些適合鹽地的農作物運送過去,還有些我們自己捐贈的物資也一併送過去。”
“如此,我住一住這麼好的宅子,也是可以的了吧。”
白燁寵溺看著她。
對她找的理由甚是滿意。
可陸西泠就是覺的有哪裡不對勁,但她已經被財色迷惑,又熬了大夜,腦子正木訥著。
等縷清了前後脈絡,天已經大亮了。
“新年好!”
院子中間,豆芽拍了拍臉上補救熬夜的黃瓜片,俏皮地衝陸西泠鞠了個躬。
陸西泠抻著懶腰,回之一笑。
是啊,新一年了。
新的一年,陸西泠卻還活在去年揮之不去的震驚中。
一夜之間。
愛情事業即將迎來雙豐收。
而她之前思考的“如何做一名平衡住家庭和事業的獨立女性”的問題,竟然還沒等發生就煙消雲散了。
驚喜是有的。
驚嚇也不少。
說到底,她還是落進了白二郎的圈套裡。
想一想,她昨日真不應該稀裡糊塗就答應了白燁求婚,可她不答應也不行啊,二舅公已經快進京了。
二舅公那麼精明,會簡簡單單為了她的婚事進京,她怎麼不信?
“抬頭一刀,縮頭一刀,該面對的早晚都是要面對的。”陸西泠嘟囔道:“財色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