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和任何人說起他回去的訊息,這次他連著坐了好幾個小時的高鐵,又一路磕磕碰碰地坐了很久的公交,才來到了青武街。
青武街不再有五年前那樣的破舊和混亂,街道上出現了現代化濃郁的建築,偌大的商場拔地而起,接連周圍的餐飲店圍成了一條人流量不錯的小吃街,過去他們幾個人時常混跡的地下車庫被拆了,老舊的工廠也被新的工程吞併了,幾家新開的網咖和酒吧都規規矩矩地擺在街邊。
宋淵走在這條街上再也沒有時不時投來的迴避眼光和議論聲,許多走在路上的年輕人都是不認識他了,他隨著過去老舊的青武街一起被拋棄在了煙塵裡。
以前的老院子也被拆了,統一被改成了清一色的居民樓,小區的圍牆將它們圈在裡面,大門口的保安一臉疲倦地坐在裡面。
宋淵去了墓地,捧著花束站在母親的墓前。他們沒有什麼親戚,早就在母親插足婚姻意外懷孕之後覺得丟臉嫌棄而斷了聯絡。他把花束放在墓邊,凝視著墓碑上貼著的母親的照片,這還是年輕的時候母親拍的照片,她披著長髮,眼睛亮亮的,嘴角上揚很甜地笑著。
不遠處有人哭喪著大聲嘶喊,風細碎地吹散了放在碑前的花瓣,青草有一點泛黃,葉片抖落在地上,被揉碎的不知是誰的哭聲中。也有人在低聲說著什麼,宋淵卻一點神情都沒有,他甚至有一點冷漠地站著。
“回國了來看看你,告訴你一聲。”他用手掃去了墓碑上捲上的落葉,然後站了起來。他何曾不想過如果十七歲那年母親沒有車禍去世,他沒有被宋成國帶回去,也沒有認識向菀,沒有遇到宋聲域,他會是怎樣。
十七歲的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突發事件,他根本無法冷靜下來,只是拼命地想如果母親不是為了救江理就不會死,他就根本不會離開他原本的人生軌跡,所有他一味地將錯誤怪罪在江理頭上。只是後來他慢慢意識到,他揪著過去根本沒有什麼意義,他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從墓園出來,他無所事事地在街上走。以前唸書的學校現在還在原地,宋淵走了幾步路就到了,天色有點晚了,門口一堆張揚的男女生走出來,頭髮染的很隨意,衣服也透露著這個年紀的桀驁不馴。
宋淵暗自嘲笑自己已經不屬於這裡了,他轉身離開了。
“宋淵?”
宋淵轉頭看到一個騎著電動車戴著頭盔的男人在他面前停了下來。那個男人脫下頭盔甩了甩有點長的頭髮,露出了一張似乎常年曝曬而黝黑的臉,側臉還有一處明顯的疤痕。他眯著眼睛打量宋淵。宋淵對這樣的視線很不舒服,他冷眼掃過去,並沒有認出來是誰,側了側身打算繼續往前走,這個人又叫住他:“宋淵,你就是宋淵吧,過去這麼多年了我沒有忘記你的臉。”
宋淵扭頭再次看了一眼他,他穿著典型的藍色工作裝,胸前的口袋蹭上了幾處洗不掉的深色油墨,頭髮亂糟糟的,整個人透露著A市普通的打工人的氣息,宋淵在記憶裡搜尋了許久,過去在青武街結實的人倒是想起了好幾個,只是根本無法和眼前這個人對應起來。
“你是誰?我們認識嗎?”他問。
那個人眼神忽然變得狠毒起來:“我是葉霖,宋淵,可是好久沒見了吧。”
葉霖?
宋淵看了看他,再艱難地從記憶裡把葉霖扒拉出來對應,從前葉霖雖然欠揍,但是根本就不是這個樣子,從前的葉霖身上那一股痞子勁兒都快從他的臉上溢位來了,雖然沒有幾個錢穿著卻很講究。不過也是,想到老五那樣的人都變了,葉霖有變化也是應該的。
宋淵扯了扯嘴角:“哦,是你啊,變化還挺多的,好久不見。”
從前是勢不兩立的對手,是一見面就要打個你死我活的他們,現在卻如此平靜地對話,宋淵想著真的一切都變了。
葉霖冷笑著說:“聽說你這幾年都在國外?”
老四老五那幾個說的吧,宋淵隨意地“嗯”了一聲,並不想和他多說什麼。
葉霖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樣,情緒很激烈:“你怎麼回來了?這麼多年宋淵你怎麼有臉回來?青武街你他媽覺得容得下你嗎?時代都不一樣了!”
他說著手緊緊地攥著頭盔:“不過當年宋淵你自己也沒有想到會有一天那麼落魄地離開S市離開那個有名的高中吧?也是,當了幾個月闊少爺日子都過的糊塗了。”
宋淵皺了皺眉,不想繼續跟他廢話,轉身換了個方向走,如果是以前的他,他一定會對著葉霖就是一拳,只是宋淵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宋淵了,青武街也不再是以前的青武街了,他不會在這樣的場合再像從前一樣大打出手。
除非……
宋淵覺得背後有風擦過,他猛地一回身應手接住葉霖揮過來的拳。
宋淵的眼睛慢慢爬上狠意,他冷漠地盯著葉霖,葉霖咬著牙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葉霖,你瘋了麼?”
葉霖猛地抽回手,頭盔朝他的方向擲去,宋淵輕輕地避開了,頭盔衝擊力很大地砸在地上,發出了尖銳的破碎聲,頭盔的擋風玻璃迅速脫落裂成了幾塊。
葉霖瞪著宋淵,積蓄了五年的恨意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理智。
宋淵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的監控明目張膽地佇立著,他冷笑了一聲掏出手機,對著監控比劃了一下,葉霖轉頭看到監控,憤怒的手顫抖著砸在電動車的把手上,一擰油門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