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裡五顏六色炫彩奪目的燈光映照,酒杯裡冰藍色琥珀色液體輕輕晃動,穿著黑色的服務生緩緩欠一欠身體,手裡的杯子輕輕撞在一起,叮叮咚咚獨特的聲響,化作了醉人音樂。
老五帶著幾個熟人,也有一兩個在A市新認的朋友,坐在沙發上露出了巴結討好的笑容,一個年齡比他們略微小一兩歲的,一頭灰色的發,幾杯下來說話也多了。一堆人聚在一起從A市青武街的事情聊到了在機場火車站碰到的其他人,沒完沒了。
宋淵始終沒怎麼搭理,左手捧著玻璃杯,若有所思地盯著舞臺上抱著吉他的歌手唱著沙啞的歌。
老五察覺到了他的神色不大對勁,坐到他身邊:“源哥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宋淵轉頭看了眼沙發上的人,個個醉眼朦朧噴雲吐霧,半睜著眼睛說著迷迷糊糊的話,宋淵背往沙發上一靠,懶洋洋地吐了一個字:“煩。”
老五笑呵呵地拍了拍沙發椅子:“什麼煩心事說出來我們都聽聽吶,這段時間A市沒有葉霖挑事,咱哥倆日子都過的平淡了,也沒什麼意思,就想著你一個人在S市,過來瞧瞧你啊。”
酒吧駐唱歌手他認識,叫笑裡藏刀,也是網名,幾年前在網上認識的,認識的時候這是一個失意歌手,開直播沒有幾個人捧場,宋淵在網上衝浪看到就進了直播間聽了幾首歌,給他發資訊,唱得不錯。
久而久之就熟了。宋淵對著笑裡藏刀比了一個手勢,一頭捲髮的他點了點頭,抱著吉他開始彈一首節奏快的歌。
宋淵懶洋洋地說了江燕晨做的事情,沒有提到向菀,就說江燕晨藉著江理的名義還項鍊把宋淵約出去,僱了七八個混混要打他,他跑得快甩掉了,後來還是去警局解決的。
老五聽了驚得眼珠子瞪大,把酒杯扣在桌子上:“源哥,她什麼時候膽子這麼大了?”
老三也說:“源哥又沒有對江理做什麼,他媽的憑什麼挑事?”
宋淵記憶力勾勒出了一個小個子瘦弱,走起路來跌跌撞撞的小姑娘,說話輕聲輕語,跟在江理身後。每次宋淵和江理出去玩都甩不掉。江理比宋淵大一歲,他說,他妹妹,他捨不得趕著她,但是他打心裡也希望妹妹別走他們走的路,好好讀書。青武街長大的孩子一大半是因為家裡窮,十幾歲就出來混,他們這樣的人越來越多了。宋淵深以為然,這一點他和江理的理念還算吻合。
江燕晨小的時候性格就孤僻的很,和江理這樣的性格完全不一樣。江理也算是青武街的一股難得的清流了,和宋淵一樣在差得很的六中混,性格和脾氣都要比宋淵他們好很多。江理和宋淵從小就認識,宋淵比較喜歡冰藍色,衣服那個時候也多半是這個顏色,江理攢錢給他買禮物有一次就買了件冰藍色的外套。
江燕晨十四歲生日那一年,一向性格乖的小姑娘說要紋身,紋成冰藍色,江理自己在青武街無所事事,但是江燕晨一直都是成績優異考到重點中學的好孩子,聽了她這個要求他嚇一跳,和宋淵說了,宋淵聽了付之一笑,對江理的大驚小怪毫不在乎。
想來這也是宋淵去S市之前江燕晨做過的最反叛的事情了。後來江理妹妹考到S市,還沒有發生宋淵母親車禍的事情,宋淵和江理還去送她。
新認識的那個灰色頭髮的喝多了,打著飽嗝說:“既然這麼著,揍一頓啊,解氣,解氣!”
宋淵皺著眉看了一眼這個新認識的,臉色頓時暗了下去。老五連忙踢了一腳新認識的:“怎麼可能啊,源哥那是顧及母親當時車禍拼死保護了江理,他怎麼可能下得去手?氣是歸氣,以前也是十幾年的朋友,咱源哥還是重情義的。”
新認識的喝的不省人事,模模糊糊地點點頭。宋淵心裡壓著一股無名火,冷冰冰地掃了一眼躺在沙發上的人。老五忙賠笑著:“這個是之前在停車場幫忙的兄弟,人還可以,就是喝多了。”
宋淵的視線放回臺上,笑裡藏刀閉著眼睛沉浸在音樂裡,還是啥啞著嗓子唱的如痴如醉。音調此起彼伏透過質量不怎麼好的音響傳出來,還有一種沉澱在歲月裡的幽寂。明明是快節奏的搖滾,卻襯得有幾分蕭瑟。幾個人喊著:“不行啊,換首,沒勁!”
笑裡藏刀是宋淵推薦來這裡駐場的,來了沒幾天,他睜開眼帶著抱歉的神色對喊得人點點頭,又開始了先前那喧鬧的音樂。和燈光,卡點的架子鼓,吉他聲混合在一起,極致的熱鬧,年輕在這裡無限度地蔓延。
老五忽然和宋淵說:“哎,那是不是夏顧海?”
宋淵抬眼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夏顧海穿著一身皮衣,託著酒杯和幾個剃著寸頭的談笑風生,左臉的那塊疤格外明顯。宋淵扯了扯嘴角眯著眼睛說:“就是他。”
老五乾笑了兩聲:“這幾年也沒有什麼長進嗎,還是當年那副窩囊樣。”
宋淵轉了轉手裡的杯子,走到吧檯,服務生給他倒了一杯剛剛調好的酒,冰藍色的。他看著杯子裡的液體顏色,從前他喜歡這個顏色的生機,明朗,看得讓人心裡一亮。後來母親車禍死了,好像他心裡不多的明亮也消失了,就只剩下悶得要死的黑暗,暗無盡頭似的。
“宋淵?”
宋淵抬頭看到夏顧海端著酒杯滿臉堆笑:“宋淵,你也在這裡啊。”
他端著酒杯自然地在邊上找了個位置坐下,還大大方方地和其他人介紹自己:“我是夏顧海,源哥以前的哥們,好幾年沒見了。”
夏顧海說著還想把手搭在宋淵肩上,宋淵不客氣地站了起來坐到另一邊的升降椅上。
老五點著煙不說話,其他幾個寒暄似的和他說了幾句,小心翼翼地看著宋淵的臉色。夏顧海又笑呵呵地說:“源哥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愛講話啊。”
新認識的那個灰色頭髮講話也跟著笑呵呵的:“源哥性格都這樣子嗎,海哥?”
夏顧海爽朗地拍了拍沙發換了個坐姿,看著宋淵:“宋淵,聽說前段時間去了趟派出所?是怎麼了啊?”
這股無名火又一次竄了起來,宋淵剛剛一直壓著沒有釋放,心裡只覺得壓得太久了,怒火一路直竄。他聽到這句話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狠狠地向後踢了一腳把升降椅摔在地上,手裡的杯子也摔碎在地磚上。夏顧海神色微微地一變也站了起來:“宋淵,你要幹什麼?”
宋淵話也沒說,徑直走上前,在夏顧海沒有回過神之際拽住他的衣領對著他的領子就是一拳。夏顧海吃痛地扭著眉毛,血從鼻腔流了出來。他抬手反拽著宋淵的手腕猛推了宋淵一把。宋淵又抬腿踢了一腳夏顧海的小腿。
宋淵只覺得腦袋裡轟得一聲響了,和從前打架前那種憤怒到了極致,為了宣洩的情緒又奔到了極點。夏顧海塊頭挺大,宋淵沒站穩跌在地上,夏顧海也瘋了,眼球閃著紅色血絲,鼻腔裡流著鼻血含混不清地說:“宋淵你丫是不是有病?你瘋了嗎?”
幾滴血滴在宋淵的臉上,宋淵彎唇一笑,抬手擦過臉上的血,夏顧海高舉著拳還沒落下,暫時被夏顧海壓著的宋淵趁其不備又一翻身踢了一腳站了起來。
場面失控了,老五和幾個人都圍上來,包括夏顧海那幾個跟著他的寸頭,有一剎那宋淵覺得視線模糊了,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在青武街的日子,第一次見到夏顧海,夏顧海一副不甘心的模樣攔著他要和他切磋。
完全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骨頭也硬得很。宋淵不喜歡沒完沒了的打著。他擦了擦嘴角,眼睛處也有點浮腫,老五帶著幾個人圍著夏顧海身邊那幾個,酒杯跌落在地上破碎的聲音,夏顧海大聲地喘氣的聲音,人群裡的驚呼聲,服務員出面想要制止的聲音,聲音灌進了耳朵,聒噪不止。
宋淵的手壓著夏顧海的手肘,聲音也壓得低低的:“夏顧海,你和當年一樣沒變啊。”
夏顧海最討厭這句話。他花了那麼多年想要擺脫在青武街留下的那個畏畏縮縮一事無成被人嘲笑的影子,跑到S市混出頭,見到宋淵他多少還帶著一種炫耀,宋淵一次兩次和他說,你還是那個樣子。
那個所有人都瞧不起的樣子。
他惱羞成怒,宋淵早已拽住他的手腕毫不客氣地往地上一摔。和對付黃毛一樣,他把夏顧海扔在地上,摔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他壓著夏顧海的手腕抵在夏顧海背後。
“你別忘記了當年在青武街你做過的事,夏顧海。”宋淵冷冰冰地說。
夏顧海忍著痛抬起頭喊了句:“都他媽停手!”
宋淵眼中閃過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