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撐到下課,宋淵把桌上寫了一點點的卷子隨手丟給過來收的組長,大步走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他抬手揉了揉脖頸處,剛剛寫了一點之後就趴在桌子上睡覺了,這個姿勢一直保持就會有點不舒服,但是數學老師時不時下來走著看他們的小測驗程序,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也很不方便。
宋淵下樓在校園裡隨便轉悠,一排一排的香樟樹和麻雀的叫聲重重疊疊在一起。他無意識地朝教學樓後走過去,教學樓後面的操場上好幾個打球的少年,揮灑著汗水的聲音和吶喊聲一片,宋淵抬手接過忽然飛過來的球隨手擲過去,對面的少年一陣歡呼:“淵哥!”
宋淵往前走了幾步路,忽然有人叫了他一聲,聲音有點小聲,還帶著一點膽怯,他轉了轉頭,看到江燕晨站在樹蔭底下一臉小心翼翼的模樣,還是和器材室那一樣的一臉不可思議的恐懼。
宋淵懶得理她,繼續想要往前走。江燕晨卻直接拉住他外套的袖子,他不耐煩地甩了甩甩掉她的手:“有事嗎?”
江燕晨又拿出那個信封,手上的冰藍色印記格外清晰,在宋淵眼睛裡十分的晃眼,這個信封和宋成國老婆送出的裝著銀行卡的信封一樣讓他覺得噁心,他鼻子裡冷哼了一聲,語氣也變得冷漠起來:“不用,你收回去。”
江燕晨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以及她瘦削的下巴都給人一種很不舒適的感覺,她依舊把信封遞在宋淵眼前:“上次器材室的事情是我的不對,這麼多年了,我求求你,放過我哥吧,他每天過的都不好受……我願意替他補償……請你別看不起我們……”
放過?
宋淵有的時候會搞不清江燕晨在說什麼。
他有理智,也不是一味就知道用拳頭來評理的人,那一場車禍帶走了母親卻沒有帶走江理,是因為母親出手保住了江理的生命,宋淵即使再憤怒和悲痛,這種感情也不會輕易遷移到別人身上。
江燕晨上演苦情戲在給誰看啊?
宋淵懶得再和她繼續說,他轉過身打算朝球場走去,幾個打球的少年在那裡等了他一會兒見他還沒有過去又繼續開始了。
“你知道那個地方嗎,宋淵?”他身後江燕晨忽然問。
宋淵朝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一座教學樓的樓頂,挺高的,在一大片樹林之外,比前面那幾幢建築風格相似的教學樓都要高。
江燕晨忽然笑了一聲:“那裡,八年前有一個學生跳下去過。後來,學校封住了那座樓。”
宋淵略微一顫,他轉過頭看了一眼江燕晨。
江燕晨的唇角浮現了一絲慘笑,她的劉海遮住眼睛看不清她眼神的情緒,隱約間竟然透露出了幾分詭異。
幾乎是病態了。
江燕晨說完就走了,拿著信封,身體微微地晃動。
宋淵沒有去球場打球,他直接打電話給老五,老五在外面吵得很:“喂,淵哥怎麼了?”
“你那邊有幾個人可以幫忙查查資料的吧,查一下八年前二中的學生跳樓事件。”宋淵盯著遠處那座教學樓,在樹林的掩蓋下若隱若現地散發著詭異的氣息。
老五愣了一下,壓低了聲音:“二中的跳樓事件?我怎麼沒有聽說過啊?”
“廢話,這種事情這種學校為了名聲當然要壓著不讓說。別問了,查就是了。”
老五在電話那頭應了一聲,然後又緊接著說:“淵哥,你這段時間小心一點啊,我總感覺葉霖那幾個人可能專門奔著你去的,聽說他去了S市。還有那個,江理……”
宋淵皺了皺眉,他略微偏了偏頭正好看到站在遠處的向菀,似乎要朝這個方向走過來,他打斷了老五:“我知道了。先這樣。”
他掛了電話站在原地看了看向菀,向菀剛剛從教室出來,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到操場這邊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撞見江燕晨,她站在一片樹蔭底下,頭微微地仰起似乎在看著遠處的什麼。
宋淵轉頭,看到遠處鬱鬱蔥蔥的樹遮蔽下隱約露出的那個樓頂。她是在看那個建築嗎?她聽到了江燕晨的話,還是江燕晨也和她說了同樣的事情?宋淵心底一連串的問題堆積,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突然會這麼緊張起來。
向菀看到宋淵掛了電話就走過來,太陽有點大,她伸手擋了擋陽光,走起路來輕飄飄地,寬大的校服外套在身側輕輕晃動,她平時走路的時候總是唇角自己不自覺地微微地上揚帶了一點弧度,面對其他人都是一副安靜而乖巧的模樣,看了讓人也覺得心情似乎很愉悅。
一點樹蔭的影子在向菀的臉上輕輕地掠過,從她乾淨白皙的面板劃過,眼睛清清亮亮的注視著前方,宋淵有一陣子走了會兒神,他有點怔怔地看著越來越走近的向菀。
向菀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宋淵?”
球場上猛地砸過來一個球,宋淵回過神,迅速恢復了他一如既往的冷淡的神情,語氣習慣性地淡淡地:“有事嗎?”
“這個,”向菀把手裡的表格遞給宋淵,“這個學期來的轉學生要填一下,寫好之後放我桌上。然後上次處分的事情,班主任讓你去找她一下。”
宋淵伸手迅速抓住表格從向菀手裡抽回,向菀用乾淨的眼睛看著他,還有她略帶著溼潤的唇微微地張開,襯出了嘴角自然的幅度,這些讓宋淵比剛才看到她的時候都有點不自然,他側過身子從地上撿起了球,然後快速地從她身邊走開,一開始只是平穩的步伐,走到後來腳步逐漸加快。
向菀詫異地看著他忽然走遠,宋淵手裡拿著球和表格越走越快,球場上那幾個等他打球的人等他等了半天沒有看到他,轉頭看到他走遠的背影,喊了句:“宋淵你把球換我們啊!”
宋淵沒了影,球場上的人腦袋都快轉一百八十度,看到樹蔭底下也站著一臉疑惑的向菀,對著向菀投來了質問的表情。向菀隔著幾十米的距離對著他們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她有的時候單純簡單的就像個孩子。
宋淵把球扔回器材室,在器材室門口的石階上坐下了。
他有點想抽菸,沒帶煙,手在石階上輕輕地摩擦了一下,尖銳的石階表面在手心裡留下了淺淺的白色印子,手心也逐漸產生越來越清晰的摩擦觸感。
挺疼的。
宋淵低頭看了看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