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暖風裹挾著細雨,打溼了窗外垂楊柳樹剛開始萌發的嫩芽。
楊浩宇靠在陽光房的躺椅上,指尖反覆摩挲著一張過塑了的照片。照片裡柳青穿著白裙依偎在他的肩頭,背後是三姓寨漫山遍野的野杜鵑。
記憶如破碎的鏡面,時而清晰映出往昔,時而被混沌的迷霧吞噬。
“今天感覺怎麼樣?”柳青端著剛從小區門口買的早點走進來,髮梢還沾著雨水。
她將勺子遞到丈夫唇邊,卻見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目光中閃過少見的銳利:“薛啟瑞……古春……他們是不是已經掌控了天坑專案?”
空氣瞬間凝固。
自楊浩宇病情好轉,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及商業事務。
柳青的手微微顫抖,粥液在碗中晃出漣漪。
她深吸一口氣,將這些日子的真相緩緩道出:薛啟瑞已將楊浩宇原來的規劃設計圖做了大面積的修改,計劃把天坑二期工程改建成純粹的奢華度假村,古春則利用“古寨春”商標推出了高階白酒系列,透過薛啟瑞在北京的貿易公司,準備進軍國內高階醬酒市場。
“漫誠蜂業……”楊浩宇眉頭緊皺,“他們沒動?”
“哪能動得了?曼柔和鄉親們守著呢。”柳青眼眶發熱,從包裡掏出一疊照片,“精誠帶著員工在蜂場四周搭起了木柵欄,夜裡輪流巡邏。羅曼柔把財務室的保險櫃搬到了家裡,鑰匙分三把藏在不同地方。”
照片中,白髮蒼蒼的羅有福拄著柺杖站在蜂場門口,身後是舉著火把的村民們,宛如一道堅不可摧的人牆。
“昊天集團也依然在我們手中,柳鋼帶領著原有的一幫骨幹,正著手於揚長避短,最佳化產品結構,集中優勢主攻盈利板塊,力圖在今年挽回集團公司在農業板塊年年虧損的局面!”
柳青言簡意賅地把情況做了一個全面的介紹。
與此同時,三姓寨的暗流正在悄然湧動。
無錯書吧薛啟瑞的度假村工地發生了離奇事件:連續三晚,工人們都聽見山林裡傳來詭異的蜂鳴聲,次日清晨,施工裝置上便爬滿密密麻麻的蜜蜂。
古春的酒廠也遭遇危機,新生產的酒液被檢測出甲醇超標,儘管事後證實是人為投毒,但品牌聲譽已嚴重受損。
“肯定是羅曼柔他們搞的鬼!”古春將檢測報告摔在薛啟瑞的辦公桌上,“那個女人表面看著溫順,骨子裡比誰都狠!”
薛啟瑞轉動著雪茄,嘴角勾起冷笑:“光靠這些小伎倆可嚇不退我。派人盯著漫誠蜂業,只要找到他們違規的證據,就能名正言順地查封。”
他的目光落在牆上的三姓寨地圖上,手指重重戳向天坑東頭,“還有溶洞裡的文物,那才是真正的王牌。一旦公之於世,楊浩宇就算找到了資金,也翻不了身。”
遠在武漢的楊浩宇,記憶正在碎片中逐漸拼湊完整。
正月份病倒,三月中旬就恢復了,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某個深夜,他突然坐起身,額頭佈滿冷汗:“溶洞……陶罐……”他抓住驚醒的柳青,“天坑東頭的溶洞裡,有幾百個釉面陶酒罈,可能是明代古寨春酒坊的文物。薛啟瑞他們……”
柳青立刻撥通羅曼柔的電話。
電話那頭,羅曼柔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驚慌:“三天前,薛啟瑞的人帶著考古隊進了溶洞,說要進行保護性發掘。精誠想阻攔,被他們打傷了!”
“準備反擊。”楊浩宇的眼神恢復了往日的鋒芒,“聯絡我在文物局的老同學,匿名舉報薛啟瑞非法挖掘文物。再讓三姓寨的村民們聯名上書,要求成立村民監督委員會,參與天坑專案的管理。”
羅曼柔聽見楊浩宇發音準確吐詞清楚邏輯嚴密的這番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表哥!你好了!?什麼時候的事兒!”從電話裡就可以感受到她的興奮之情,緊接著就傳來了李精誠的聲音,說著相同的話,情緒一樣的興奮。
“老天保佑!我好了!”楊浩宇眼中噙著感激的淚水,“辛苦你們了!”
對面傳來喜極而泣的啜泣聲。
“但你們記住了,我生病的事情對外依然隻字不提!”楊浩宇吩咐道,“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我會做出系統的安排,你們等著我,我近幾日就會返回三姓寨!”
清明前夕,時隔兩個多月以後,楊浩宇又出現在了三姓寨。
細雨如絲,纏綿地籠罩著三姓寨,雲霧在山間繚繞,給整個三姓寨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面紗。
楊浩宇撐著一把黑色雨傘,站在一期工程的懸崖邊,目光緊緊盯著工人們修建一座傳統的吊腳樓。
這座吊腳樓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完全複製了三姓寨曾經最有名的一處古蹟。那個吊腳樓完全採用傳統的榫卯結構,歷經幾百年風吹雨打、歲月滄桑,依然頑強地屹立在懸崖峭壁之上,可惜的是在文革期間被人一把火給燒成了灰燼。
“楊董,這批木材有問題!”工程總監老周匆匆趕來,手裡拿著一塊斷裂的木板,雨水順著他的安全帽邊緣不斷滴落。他將木板遞到楊浩宇面前,眉頭緊鎖,“您看,裡面全是蟲蛀的洞,這樣的木材根本承受不了重量。”
楊浩宇接過木板,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他仔細檢視,發現木板內部已經被蛀得千瘡百孔,輕輕一捏,木屑便簌簌掉落。
這批木材,正是楊浩宇生病期間由薛啟瑞“介紹”實則是強行定下的供應商提供的,當時薛啟瑞當著眾人的面拍著胸脯保證質量上乘,如今卻出現了這樣的問題。
楊浩宇掏出手機,正要給薛啟瑞打電話質問,突然,一聲刺耳的巨響劃破雨幕。
他猛地抬頭,只見吊腳樓的一角轟然塌陷,斷裂的木樑和破碎的木板如雨點般墜落,兩名正在樓上作業的工人隨著坍塌的建築一同墜下懸崖。
“快救人!”楊浩宇心急如焚,不顧一切地衝向塌陷處。
老周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拽住他:“楊總,危險!現在下去也來不及了,得先確保其他工人安全!”
楊浩宇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雨水混合著冷汗從他額頭滑落,視線被雨水模糊卻依然死死盯著懸崖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