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司遙感覺自己被半抱著坐起來，熟悉的熱流進入喉口，無意識吞嚥，進入胃部。

他這時其實已經半清醒了，非常確定自己是被餵了東西。

但口腔又一次短暫失去知覺，嘗不出味道。

雙眼不聽使喚，他只好試著去抓扶著他的人，結果被抓著手腕牢牢禁錮住。

然後消失的部分知覺漸漸恢復，司遙睜開眼，看見池歸原端著一個空杯子準備去廚房，杯底還殘存著藥漬。

他還沒來得及問，池歸原就先他一步開口：“做噩夢了？剛剛你一直抱著被子亂抓。”

司遙怔住，低頭看了一眼，半信半疑他的話。

是做夢嗎？

司遙張嘴，聲音還有點啞，：“你給我喝藥了嗎？”

池歸原點頭：“嗯，你喝藥不太安分。”

司遙欲言又止，轉開臉說：“我好了，你走吧。”

這話太像提褲子不認人的渣男，於是他又飛快補了一句“謝謝”。

池歸原很疏離地說不客氣，洗完杯子卻沒走，又繞回司遙跟前。

“你的退學申請我攔下了。”

司遙愣住，然後蹙眉：“為什麼自作主張？”

池歸原：“退學才是自作主張，你已經快讀完高二，而且你也不抗拒讀書，不應該這個時候退學。”

司遙不想把家裡那一攤亂七八糟的債務解釋給池歸原聽，更不想池歸原再摻和進來，他冷漠道：“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不去學校也沒人能綁我去。另外我提醒你，我們現在已經分手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池歸原卻不為所動。

司遙加重聲音強調：“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們從來就沒有在一起過。”池歸原冷聲打斷他。

司遙：“……什麼？”

池歸原上前一步，離他更近了，他甚至能從池歸原俯視他的眼睛的黑色瞳孔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然後那雙注視著他的眼睛一點一點變了，虹膜和瞳孔原本的顏色褪去，變成不屬於人類的無機質的藍色，像司遙在科技雜誌上模擬的仿生機器人的眼睛。

比那更生冷。

透藍的虹膜簇擁著幽藍色的瞳孔，像深不見底的海洋。

池歸原說：“我是這個世界的bug修正者，我不會允許bug做出讓成長線下滑的事，我需要規避一切不穩定因素。”

司遙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然後扯著嘴角說：“真的燒傻了。”

“你已經好了，我給你餵了來自高維度的特效藥劑。”池歸原殘忍地揭開了他的自欺欺人，系統的本能在撕扯著他的資料神經，逼迫他住嘴。

司遙仍舊搖頭：“不可能，你——”

“我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你可以想一想，在我們相遇之前，你的記憶裡是否有關於‘池歸原’這個角色的來歷和資訊。”池歸原問完，又篤定地替他回答了，“沒有，因為那些本來就是假的，是我進來之後在你們腦中偽造的模糊記憶。”

司遙渾身發冷。

他突然意識到，他和池歸原認識這麼久，卻從來沒有問過池歸原的過往。

在哪裡上過學，得過哪些獎，爸爸媽媽是怎麼去世的……這些親密關係中幾乎避不開的話題，他們卻從來沒有聊過。

就好像有什麼奇異的力量，在阻止他聯想到這些東西。

“至於你，你是這個世界的高危元素，也是能量柱之一，我必須時刻矯正你的不當行為，直到你完全走上正軌，這樣世界線才不會崩塌。”池歸原說了一堆半真半假的話。

他在警報聲中做了總結：“司遙，我必須拉住你，這是我的任務。至於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我理解不了人類的感情，答應和你在一起只是為了接近你做任務。”

司遙盯著池歸原，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目光幾乎將他洞穿。

他猛然想起，池歸原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他。

一直都是他自以為是地覺得池歸原對他情根深種，糾結、妥協、以一種可笑的心態答應跟池歸原交往。

哦，不應該叫答應，因為池歸原也從來沒有說過要和他在一起，都是他在唱獨角戲。

呼吸變得緊促而困難，司遙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池歸原上前，想扶他一把，卻被狠狠開啟：“滾開！”

司遙滿眼兇戾，渾身上下都寫著抗拒，他恨恨地看著池歸原：“既然這樣，還裝什麼好人，你的任務要求是什麼，你又想要我做什麼，不妨明說——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對你說過很多假話，但有一句是真的，我對你就是抱著玩玩的態度。”

他掃過池歸原藍色的瞳，冷笑著一字一句：“畢竟你很特別，像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傻子，我好奇這種人耍起來是什麼感覺。”

池歸原說：“我需要你做出明智的選擇，不做壞事，不去危害社會和這個世界。”

他直接略過了司遙後面的話，像個開啟了自動遮蔽情感交流的機器。

司遙的情緒從愕然到麻木，最後面無表情。

心口比得知池歸原不是人類時還要窒悶，深切的恨意幾乎要撐炸他的胸腔，原來池歸原不只從一開始就在抱著目的接近他，連此時此刻也沒有一絲喜歡。

池歸原覺得他會危害世界。

他安靜了許久，突然好奇地朝池歸原歪了歪頭：“那你為什麼不殺了我呢？”

池歸原不說話。

司遙的聲音很輕，藏著幾不可察的瘋狂與誘導：“聽你這樣說，你應該是來自高維度的空間，想要殺死我這樣的人，應該就像碾死螞蟻一樣簡單吧——所以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呢？”

池歸原聲音微沉：“司遙。”

“不要用這種語氣叫我的名字，挺噁心的。”司遙漠然打斷他 ，“池歸原，不殺我是任務有要求，還是你做不到？”

“總不可能是捨不得吧？”司遙冷冷地勾起唇角。

池歸原只好選擇了最合適的答案：“是任務要求。”

“哦，”司遙點點頭，眼裡嘲弄更甚，“所以用嘴給我喂藥，也是你的任務要求？”

司遙聲音冰冷譏誚：“那你們的任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還招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