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已經畢業的學生，老師一般不會再擺長輩的架子。
郭曉光甚至還掏出塔山來問楊磊抽不抽菸。
楊磊義正辭嚴地表示拒絕，並站在醫務工作者的角度狠狠批判抽菸有害健康，順便把那包塔山沒收了。
郭曉光作勢又要踢，楊磊立即閃開。
說笑一陣，郭老師把大學錄取書遞給他，語氣中帶著少許遺憾：“這次考的一般，以你平時的成績上個一本問題不大的。”
楊磊默默點頭。
影響高考因素有太多，他也想給自己找一個考差的理由，但是搜腸刮肚也找不到。
沒考好就是沒考好，沒那麼多借口。
“對了，我聽說散夥飯那天，你對李心怡同學告白了？”郭曉光突然擠眉弄眼問道。
楊磊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我沒有，不是我，別亂說。不信謠不傳謠，老班你為人師表，可不能做這麼惡臭的榜樣。”
郭曉光被氣得鼻子直冒煙：“臭小子！走走走！趕緊走，看著你就上火！”
楊磊哈哈一笑，拿著通知書，揮手告別。
走出辦公樓，楊磊腳步不由慢下來。
如果沒意外的話，這輩子大機率是不會再回到這裡了。就好像那些所謂的初中、高中同學，畢業時總表現地依依不捨。
什麼歲月變遷,友誼依舊；什麼路途遙遠,情意不變……都是扯淡。
真正天各一方後，又有幾個會真的聯絡？
“楊磊！”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悅耳的女聲。
楊磊站定，慢慢轉身：“白老師。”
面前站著的，正是半個多月前見過一面的白桃老師。
她今天穿著白色短袖襯衫、白色及膝裙，樸素大方、清純自然，剛好戳到楊磊心靈的某處。
“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拿通知書？”
“有點忙，耽擱了。”楊磊收起亂七八糟的心思，隨口敷衍。
“忙？”白桃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高三假期不應該是挺輕鬆的嗎？假期這麼長，還沒人給你們佈置暑假作業。”
“嗯，剛才騙你的，我睡過頭了。”楊磊撒謊撒的理直氣壯，轉而問道，“你怎麼還在學校，離職手續沒辦完嗎？”
“你……”白桃眼睛眨巴眨巴，一時不知道該先怪他騙老師，還是先回答他的問題，貝齒咬著粉色的唇瓣嘟囔，“手續前幾天辦好了，我是想著再看看同學們……”
“霸王祠和李白墓去了嗎？”楊磊繼續問。
白桃小眉頭微皺：這楊磊上課的時候怎麼就沒那麼多問題呢！
嘴上卻在解釋：“沒呢，我本來想找小田老師或者周潔老師陪我去的，但她們都沒時間。”
楊磊無聲笑笑。
白桃離職，人走茶涼，原本那些關係好的同事們，當然不肯再在她這邊浪費時間。
“所以，就沒別人陪你去了？”
“王老師主動跟我說陪我去的，可我……”
“王老師？哪個王老師？”楊磊突然問。
白桃：“就你們物理老師啊。”
“哦。王光榮。”楊磊點頭，“別跟他去，那小子沒安好心。”
王光榮同樣是三年前來江東二中的老師，人長得不錯、家庭情況也好，對白桃一直都是躍躍欲試。
這事兒高三年級傳的沸沸揚揚，也就這隻蠢萌的小白桃不自知。
“嗯？”白桃當即單手叉腰，擺出師道威嚴，伸著蔥白玉潤的手指教訓，“大學生可不能這麼說話……”
“善。勿從其言，豎子乃居心叵測者也。”楊磊接受批評，揮揮手向她告別，“師尊慎行思危，徒兒先行告退。”
說完抬腿就走。
“你你你……楊磊你給我回來！”
楊磊停下：“師尊有何見教？”
“你好好說話！”白桃眼睛瞪得溜圓。
“哦，白老師還有事嗎？”
“你……你剛才為什麼騙我？！”白桃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一個理由。
“騙你什麼了？”
“你今天來晚了的事！一開始說自己忙，然後又說起床晚了……”
楊磊恍然：“其實我是去做兼職了，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來拿錄取通知書。”
“我……我……”白桃被氣得呼哧呼哧喘氣，胸口也跟著起起伏伏，連綿不絕，“這已經是你第三個理由了！”
“這次應該算……嗯，是真的。我在教一個小屁孩預習小學四年級課本。四年級要背誦李白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和《獨坐敬亭山》，不信你可以查。”
“我才不查！”白桃俏臉扭到一邊。
楊磊心中好笑，他知道白桃是李白的腦殘粉，故意說道：“說起來李白對我們徽省還真是情有獨鍾，這首《獨坐敬亭山》據說是天寶十二年第三次來徽省時所作……”
“不是的。”白桃再次被帶偏，出聲反駁，“《獨坐敬亭山》是太白在上元二年、一人爬上敬亭山後觸景生情寫的。當時他經歷了安史之亂和牢獄之災，身心疲憊。這是他第七次、也是最後一次來到宣城……”
白桃說著說著語調越來越低，最後小嘴一癟，險些就要流下淚來。
“是這樣嗎？”楊磊見怪不怪，低頭拱手，“謹受教。告辭。”
這才說了幾句話，好好一個高中英語老師，生生讓他給掰成小學語文老師。
造孽。
“哎哎，你等等。”
楊磊乾脆停也沒停，邊走邊問：“白老師還有什麼事？”
“你明天有時間嗎？陪我去一趟李白墓和霸王祠好不好？”白桃快走幾步跟上。
“沒時間，我要做兼職。”楊磊下意識拒絕。
“哦，那算了。”白桃瞬間情緒失落。
楊磊站定，皺眉，最後還是點點頭：“陪你去也行，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帶著我學生去。”
楊磊也說不清為什麼要提出這麼個要求，但總覺得帶著個孩子會讓他心裡安穩不少。
“你還真當家教了啊？！”白桃驚訝。
“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就剛才！你騙了我三……”白桃先是伸出三根手指，又弱弱收回去一根，“兩次。”
楊磊哈哈一笑：“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天7點，咱們在學校門口匯合。”
“這麼早啊？”
“李白墓在太白鎮，霸王祠在烏江鎮，隔著近百里路呢。天還這麼熱，早去早回。”
“哦哦。”白桃乖乖點頭。
“走了，別喊我了。”楊磊再次揮手，離開。
白桃看著楊磊逐漸消失的背影，一個勁兒地拍自己腦殼。
白桃啊白桃！你可是老師啊！怎麼能讓一個學生陪著出去玩兒？！
不過自從畢業後，楊磊好像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身上完全沒了學生該有的味道……
還有，他居然也有學生呢，那我豈不是那個小孩子的師祖？
哎呀，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