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發射出粼粼的閃耀的波光。
乾清宮內,陽光透過明黃色的床幔照在病入膏肓的朱祁鈺身上,讓他覺得稍微暖和了一些。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門口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身穿明黃色龍袍的朱祁鎮緩步走進了乾清宮,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朱祁鎮陰沉的臉上,他徑直走到朱祁鈺的床前。
朱祁鈺透過薄紗做的床幔看著面前威嚴依舊,彷彿一直都是皇帝的哥哥朱祁鎮,虛弱地喊道:“大哥。”
面色原本陰沉的朱祁鎮聞言愣了一下,卻又很快地恢復鎮定,語氣平淡地說道:“是朕。”
朱祁鈺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緩緩地說道:“大哥是來取我性命的嗎?”
朱祁鎮表情變得無悲無喜,他沒有說話,只是漠然地點了點頭。
朱祁鈺吃力地抬起手,慢慢地掀開明黃色的床幔,艱難地用手撐著床榻,頭上冒出滴滴虛汗,直直地盯著朱祁鎮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來吧。”
朱祁鎮聞言並沒有馬上動手,他有些驚訝於朱祁鈺竟然如此鎮定,看著朱祁鈺那彷彿能看穿自己的眼睛,他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真的非要如此嗎?
但轉念一想,自己貌似已經沒有退路了,只有斷了朝中文武百官對朱祁鈺的念想,自己才能穩穩地安坐在這大明皇帝的龍椅之上。
即使朱祁鈺已經病入膏肓了,但朱祁鎮仍然不放心,他生怕自己哪天睡醒來,自己的好弟弟又重新坐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龍椅之上。
朱祁鎮惡向膽邊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迅速地抄起一旁枕頭,用力地按在了朱祁鈺的臉上。
朱祁鈺感覺難受至極,求生的本能讓他死死地使勁抓住朱祁鎮的龍袍,兩隻腳用力到處亂蹬,明黃色的床單被腳踢成一團,皺巴巴地蜷縮在一起。
良久,朱祁鎮的頭上冒出了絲絲汗水,為了確保朱祁鈺死了他還多捂了一下。
眼見朱祁鈺沒了動靜許久,朱祁鎮突然像是失去了渾身的力氣一下子就癱在了黑亮的大理石地板上,不禁掩面痛哭出聲來。
突然他敏銳察覺到明黃色的窗簾之後站著個人影,朱祁鎮猛人地站起身來抽出床邊架子上的天子劍,指向窗簾之後,喝問道:“誰!”
徐平安慢慢地掀開窗簾後走了出來,朱祁鎮見到徐平安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門外的袁彬聞聲立馬帶人迅速地闖了進來,袁彬見到是徐平安先是驚訝了一下,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帶著錦衣衛將徐平安團團圍住。
朱祁鎮見狀慢慢地收起天子劍,淡淡地對著一旁的袁彬說道:“都出去。”
袁彬先是遲疑了一下,但在不經意間看到朱祁鎮冷漠的眼神,很快便領會了朱祁鎮的意思,趕緊對著手下的錦衣衛們說道:“都出去。”
錦衣衛們也是先都遲疑了一下,他們看了看徐平安,但還是沒敢反抗自家都指揮使的命令,陸陸續續地退到了大殿外面。
朱祁鎮冷冷地看著徐平安,語氣無悲無喜地說道:“楊先生?朕該這樣稱呼,還是稱呼你為徐先生,亦或是鎮國公,還是輔成王?”
徐平安一身白衣,腰間配著長劍,表情淡漠,找了張椅子緩緩地坐下,搭起二郎腿說道:“皇上想怎麼稱呼都隨便。”
朱祁鎮冷笑了一下,而後平靜地走到徐平安身旁的椅子坐下,嗤笑著說道:“徐先生來這兒做什麼?”
徐平安卻是淡淡地說道:“你要殺于謙?”
朱祁鎮面容變得陰沉,盯著徐平安說道:“先生要救他?”
徐平安默默地點了點頭,而後平靜地說道:“不錯,但你願意讓我救他?”
朱祁鎮冷笑道:“自是不願,于謙他是祁鈺上位的重要推手之一,他不死,朱祁鈺的那幫擁躉怕是不會那麼輕易罷手。”
徐平安聞言看了看床上死去多時的朱祁鈺,朱祁鎮察覺到了徐平安的眼神,平靜地說道:“即使祁鈺死了,但于謙還在,他們也不會讓朕好過的。”
徐平安認真地看著朱祁鎮,目光深邃,問道:“皇上,一定要殺于謙?”
朱祁鎮點了點頭,隨後很快又說道:“朕翻閱過爺爺和爹他們的手稿,上面都說先生武藝超絕,舉世無雙,朕倒是想看看先生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厲害。”
緊接著朱祁鎮給自己和徐平安倒上一壺茶後,嗤笑著繼續說道:“法場那邊都是石亨的人,若是先生能從石亨手中將於大人救出來,那朕就赦免了于謙的罪過,如何?”
徐平安手裡握著劍,手心滲出絲絲汗水,大腦瘋狂運轉,最後說道:“好。”
朱祁鎮微微一笑,端起茶抿了一口,向殿外喊道:“袁彬!”
袁彬得令快步走進來,拱手恭敬地說道:“皇上。”
朱祁鎮看了看袁彬又看了看徐平安才說道:“袁彬,送徐先生出宮。”
袁彬拱了拱手看了眼徐平安恭敬地說道:“是。”
......
出了乾清門,徐平安便讓袁彬留步。
袁彬恭敬地說道:“那好,我就不多送先生了,先生只要往前一直走便能出宮了,先生保重。”
徐平安禮貌性地回了一禮,語氣平淡地說道:“都保重吧。”
接著便大踏步地朝著宮門外走去。
金色的陽光撒下,鋪出一條淡金色的道路,徐平安快步走在其中,右邊的肩膀卻突然被一個人用親和的力度給拍了一下。
徐平安轉頭看向右後方,只見一片金色之下,張三丰站在其中,他捋著花白的鬍子,輕輕地笑道:“小友決定了?”
徐平安平靜地看了看手中的長劍,又抬頭看了看天上閃耀的太陽,伴著柔和的微風,慘然一笑,說道:“決定了。”
張三丰的衣角被風吹起,連帶著鬍子和頭上的白髮,他笑著問道:“小友可知若是你擅自改變歷史,等待你的會是什麼嗎?”
徐平安頓住腳步,面上帶著自嘲的笑容,回應道:“可我已經失去了太多了不是嗎?”
張三丰站在陽光裡,沒有再繼續向前跟上徐平安,而是隔著一定的距離,說道:“可你改變了歷史,你還是你嗎?這個世界還會有你存在嗎?你自七百年後而來,只要過了七百年你自然可以回到你穿越那時,過你自己的生活,不是嗎?”
徐平安眉目低垂,舉起手中雪白的長劍,面向金色的太陽,刺眼的陽光照射而來,徐平安用劍稍微擋住,說道:“可我能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嗎?”
張三丰輕輕地搖頭,嘆了口氣,遺憾地說道:“可是天命如此,強行更改只怕也不一定是好事,人只能順著命運的洪流不斷向前走,有些人一飛沖天了,有些人跌入九淵之中,這都是命,你以為是你自己做的決定,然而這真是你做的決定嗎?”
張三丰看著徐平安一臉嚴肅地說道:“人的出身、經歷、包括身體素質等等,這些造就了人在不同時刻採取的不同選擇,這一切都來自於過去的自己,你真的覺得某些時刻是你自己在做出選擇嗎?”
張三丰繞著徐平安走著,繼續說道:“命運就擺在這裡,順應天道不也是快事一樁嗎?”
徐平安看著張三丰,表情無悲無喜地說道:“可為什麼有些人的命運就是充滿苦難,辛辛苦苦勤勤懇懇一輩子卻只換來個涼蓆卷屍的結果,有些人作威作福卻能享受榮華富貴,到死之時還有人為其立碑作傳,留名後世?”
張三丰怔怔地看著徐平安,嘴中想要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徐平安拔出長劍,劍光閃爍,他淡淡地說道:“天道無情,它從來沒有規定一個人該怎麼做,它只是看著,不發一言,有人奪得天下也好,有人失了天下也罷,有人封侯拜相也好,有人餓死街邊也罷,它只是看著。”
徐平安長劍突然刺向張三丰,張三丰卻化作一團霧氣,徐平安的劍透過霧氣卻是撲了個空。
徐平安收起長劍,表情漠然地說道:“我只是想盡我最大的努力做我想要做的事情,即使最後什麼也得不到,因為世間之事,本就如此,十個人想改變命運,卻只有一人成功,然則為了這十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成功的機會,我也要去嘗試。”
“我想要回到我那個時代,然則苦熬到七百年後的我還是我嗎?”,徐平安看著天上聚攏起來的烏雲,眼神凌厲地說道:“既然已經決定要改變,那就鬧它個天翻地覆!”
天上烏雲化作一張巨大的人臉,人臉當中無數的藍色閃電巨龍騰躍其中,發出震懾人心的巨響。
但這個情形似乎只有徐平安能夠看見,天上的巨大人臉傳來聲音,怒且威嚴地說道:“違天道者,死!”
一條閃電巨龍劈到紫禁城中,直向著徐平安襲來,徐平安抬手劍指蒼穹,赴死之心決然,就在巨龍接觸到劍尖的一瞬間,卻化作無數小小的電蛇四散而去,在徐平安的身邊砸出一個個深坑。
徐平安收起長劍,沒有理會周圍禁軍太監們的慌亂,徑直走出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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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口。
石亨淡淡地坐在法場的一旁,喝著茶,手下計程車兵負責維持法場的秩序。
這次要處斬于謙,石亨可是主動攬下了這門子差事,過來幫助處斬于謙的官員維持秩序。
沒辦法,因為于謙在百姓們的心目中威望太高了,甚至高到他看著周圍百姓憤怒的目光都有些發怵,生怕周圍的百姓衝上來撕了他。
不過自己手下計程車兵也不是吃素的,在教訓了幾個桀驁不馴的刁民之後,整個法場的民憤才被石亨給鎮壓下來。
石亨看了看日晷,對著法臺上的監斬官說道:“張大人,時辰好像到了吧。”
張文傑也是看了看日晷,確實好像到了,但他說實話也不想當這個監斬官,但迫於石亨、徐有貞等人在朝中的勢力他又不能不當。
張文傑剛想派人去驗明正身,卻見天空突然就陰了下來。
百姓們見狀紛紛跪下直呼於大人冤枉,于謙也不禁看著這陰沉得馬上就要下雨的天空喃喃說道:“莫不是老天真的有眼?”
他早就料到了自己難逃一死,當時地方官員紛紛勸自己不要回京,躲個三年五載再回來,到時候上皇怒消了自然不會追究了。
但于謙太瞭解朱祁鎮了,他也太瞭解權力的遊戲規則了,他能跑掉,可他的家眷,學生能跑掉嗎?
自己一人死能換得他們平安,于謙覺得足矣,人的命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比誰的命高貴一說。
想到這裡于謙不禁淡然一笑,先生,我終究是辜負了你的教誨。
天空之中雷電隱現,這時突然一個驚雷照亮了整片大地,地上颳起熊熊大風,吹得法場搭起的棚子左右搖擺。
石亨也不禁驚懼暗道,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老天爺都不願意看到于謙死?
他眼睛睜大,突然兇光畢露,面目變得猙獰不堪,手中拳頭捏緊,頭上青筋暴起,他怒拍桌子說道:“快斬于謙!快斬!”
張文傑看了看暴怒的石亨,嚥了咽口水,石亨走到法臺上,抓起盒子裡的令箭,丟到地上大喊道:“快斬!”
劊子手看了眼石亨,最終還是忐忑地拿起刀,朝上面噴了一口酒,而後對著于謙說道:“於大人,對不住了。”
于謙身穿灰色的囚衣,手腳被鐵鏈鎖住,他看著天突然大笑道:“看吶,老天真的有眼吶!”
周圍的百姓也是齊齊呼道:“於大人冤枉啊!”
石亨見劊子手還不下手,直接衝到于謙身後,用力地一把推開劊子手,躲過大刀,怒吼道:“我不信,我倒要看看這老天爺是不是真的存在!”
就在這時一道驚雷落下,一支羽箭彷彿攜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朝著石亨疾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