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竹給少年擦拭臉上的血跡,卻發現有些血跡早已幹了,無法擦乾淨。
就像...人死不能復生的道理一樣。
他手指變得更加顫抖,抖得似乎連一塊帕子都抓不住了。
眼淚穿過容青竹的鼻樑,滴到其白的臉上。
容青竹顫抖著手擦乾淨,這滴眼淚就像是一個開始,有了這個開始就再也無法停下來。
眼淚瘋流,有的滴在了別處,有的掉在衣袍裡,有的繼續落在其白的臉上。
容青竹一次又一次的擦拭,然而這些掉下去的淚水就像是添亂,導致臉上的血越來越擦不乾淨。
“為什麼?為什麼...”不管他怎麼擦,都還是擦不乾淨?
他想,其白這樣好看的人,即便是臉上帶血也這般好看。
可,即使是再好看,他也還是不希望這些血沾上其白。
如果...那雙緊閉的眼睛能睜開就好了...
唐玉懷似乎實在是看不下去,伸手攔住了容青竹還打算繼續擦下去的手,眼神有著難掩的銳氣,與容青竹凝視。
他說,“夠了!”
夠了,就算他知道其白再也不會覺得疼,可他...看著心疼行不行?
容青竹眼神渙散,“不,不,他臉上沾了血,還被我...給弄髒了,我要擦乾淨!”
要擦乾淨!
要是其白還在的話,他肯定也不喜歡這樣。
唐玉懷這次更加不留餘地,一手開啟容青竹執拗擦臉的右手,“我說夠了!容青竹,你別逼我動手。”
一字一頓的口吻裡,藏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比起容青竹的崩潰,唐玉懷的崩潰更甚,只是藏得深。
這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終究是無法接受其白就這樣離去!
他沒有痛哭,不代表內心不痛苦,只是在壓抑...
容青竹彷彿聽不懂唐玉懷的話似的,依舊在自言自語,“...他那麼厲害,他...百戰不敗...為什麼,為什麼?”
唐玉懷心尖一顫,眼睛通紅的握緊其白的手臂。
是啊,到底誰能回答他們?
眾人都被容青竹的這句話給問住了,死寂般的寂靜無聲傳開。
這種情況下,彷彿大聲喘氣都給人一種有罪感。
對啊,為什麼死的如此潦草而荒唐,就好像這一切只是他們的噩夢。
楚江的死亡引來城中不少將士們的自發跪下,就連百姓們也紛紛跪下。
他們在用自已的方式送其白,殊不知這樣的方式更戳人心。
容青竹自記事以來,除了母親死亡,就再沒如此不成體統過!
唐玉懷看著哭到不能自已的容青竹,向來對感情不敏銳的他,不知為何,這一刻突然茅塞頓開。
像是突然間就明白了容青竹為何如此的失態?
他沒有為自已的猜測而去嘲笑容青竹,嘲笑他喜歡男子,沒有說他顛倒陰陽。
而是露出了一抹說不出來的淒涼苦笑,眼淚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原來...青竹比他更看得清楚自已要的是什麼,不似他,直到其白倒下的那一刻,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從來都不是因為其白武藝高強,自已敗於他手,所以想與他玩...
原來他扯上容青竹一起,只是在本能的掩飾著自已真正的心意...
原來他在趕來支援的路上,那般急切,不是因為敵軍逼近,而是西安城有其白...
那麼多的原來,他卻從未看清過自已的心意。
容青竹曾以為這一戰結束後,他們回京後,過不了多久,就會要吃其白的喜酒了。
這與他而言,莫過於慢刀子燉肉,磨得心生疼。
然而,現實告訴他,最難過的不是其白成婚,而是他...就死在你的面前,而你無能為力。
就連最後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
楚二站出來,聲音不自覺的顫抖,語氣卻堅定道,“還請唐將軍將主子歸還。”
他要做的不僅是難過,還要護住主子的名聲!
主子女扮男裝多年,一戰成名,深受百姓愛戴。
無論是為了主子,還是侯府,亦或是後世對主子的點評,楚二都必須要把這個 秘密守到底!
唐玉懷已經失去理智,顧不得什麼規矩一說,他已經決定要給其白披麻戴孝!
“滾開,別逼我動手。”
楚二寸步不讓。
姜貞瑤未曾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忙站出來勸和,主要是朝著唐玉懷,勸他把人交出來!
不管怎麼說,楚二都是其白的貼身侍衛,乃是侯府精心培養出來的死士,其白交給他更為理所當然!
唐玉懷說不出自已為何如此阻攔,不願歸還屍身的原因,只能眼睛通紅的無聲落淚,硬是把自已逼到一個進無可進退無可退的地步。
在楚二和姜貞瑤的阻攔下,再加上情緒激動,唐玉懷被生生逼得吐血昏倒。
楚二眼瞳一縮,不曾想到自已的話竟會讓唐玉懷吐血。
身體的本能讓他出手下意識接住了即將掉下去的楚江。
至於唐玉懷...則是有其他人接著,唐俊成萬萬沒想到自家侄子竟然會因為好友的逝世而心傷至此!
他迅速下手,給唐玉懷點了穴道,將他胸口淤血逼出來。
唐玉懷吐完,徹底陷入了長久的黑暗中。
昏迷前,嘴裡還在下意識的念著回家...
容青竹還想上前搶人,但云紀佑出口提醒道,“容大人,此事就不勞煩您了!”
雲紀佑聰明不下楚曦,經此一事徹底看明白了兩人對其白的心思。
正因如此,愈發不能把其白交給他們兩人看管。
楚江一死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後來史書上對楚江的點評是橫空出世的天才,絕無僅有。
只可惜,天才往往慧極必傷!
無錯書吧楚江屍體在西安城待了一晚,楚二沒有請負責換壽服與化妝的先生。
而是...自已親自動的手。
換壽服需要觸碰身體,他擔心主子是女子的秘密會洩露出去!
主子為了這個秘密隱瞞了十幾年,至死都在惦記著大周江山,從未想過要告訴任何人...
所以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想法,楚二都只需要為他隱瞞到底。
楚二不想冒犯主子,在給他換壽服時,用黑布蒙上了眼睛,將身上血跡一一擦拭乾淨,再換上。
棺材是城中最好的棺材鋪送來的,其實當時送棺材的人太多,數不清了。
楚二選了最好的金絲楠木棺槨,將主子妥善安置進去。
在城中停屍一日,派人把訊息傳回京中與侯府,第二日率領幾十人上路護送回京!
停屍一日,城中來祭拜的將士與百姓數不勝數,從白日到黑夜,再從晚上到第二天早上。
整整一日一夜都沒有停過。
這場喪事甚至比先皇國喪更引得百姓們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