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司刑鑑的詔獄，就像是這片繁華之地中的汙點。牢房的泥灰牆上佈滿了斑駁的汙漬和層疊的血痕；地面坑坑窪窪，盡是打鬥、拖轉的痕跡；牆邊的角落裡胡亂鋪了一層茅草，沒有章法、亂蓬蓬的，上面盡是老鼠屎，引得蚊蠅齊飛，空氣中都充斥著一股子刺鼻的黴味和血腥。地牢昏暗狹小，只有牆壁上巴掌大小的視窗透進來一縷若有若無的光線。

狄府一行一百八十口，除了狄不疑和夫人外，其餘人均擠在兩處巨大的牢房中。這樣子，別說行走了，站著都費勁。

莫清羽杵在甬道的拐角處，看著眼前跟煮餃子似的場景，但凡有密集恐懼症的人都得吐了。“這都是誰幹的？”

阿無恭敬地回道：“回王君，屬下不知。”

“好，叫隱娘來吧。”莫清羽說著，朝審問犯人用的刑堂走去。

阿無頷首，去找獄官了。

“古代審犯人的方法……嗯……”莫清羽看著密密麻麻的刑具，不禁也跟著頭皮發麻起來。他可不能用這一套，上課的時候可沒人教他“屈打成招”。

不過……月清亦是個狠角色，他估摸著也得“裝”一下。

不一會兒，侍衛便將隱娘架了過來。莫清羽靠在條案後面的主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條案。餘光見隱娘被帶了過來，微微側目，內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

這隱娘也不知道受了什麼酷刑，身著囚衣卻滿目傷痕，髮絲凌亂，混合著汙泥，整張臉都被血水和汙泥包裹著，根本看不出本來的面目。

很快，莫清羽就調整了情緒，露出一副漫不經心卻又透著狠絕的神情，言語平靜地問了句：

“你就是隱娘？”

都說先帝突然離世，月清亦性情大變，這些獄官見他如此冷漠，還以為是是這個緣故。

“民婦……如是……”隱娘虛弱的回答道，若不是有獄官架著她，怕是直接暈過去了。

“為什麼被打成這樣？”莫清羽斜眼看向杵在一旁的詔獄獄官，看似說的輕描淡寫，語氣中卻夾雜了一絲不滿。嚇的獄官紛紛下跪，戰戰兢兢地說道：

“回王君……這個婦人放走了狄府小姐，卻始終不肯說出她的下落，獄官長便下令動刑……”

莫清羽沒有看他們驚慌失措的表情，身子一歪，靠在椅背上，眉眼彎成弦月，嘴角上揚，滲透著譏諷的笑問道：“那……可有問出什麼？”

“沒……她什麼都沒招……”獄官尷尬地回答道。

“廢物……”莫清羽冷笑一聲，阿無會意，示意這些獄官離開，否則，以月清亦的脾氣，怕不是會生吞活剝了他們。

這幾個獄官早就想逃離了，見阿無遞了個眼色，立刻感恩戴德地跑了，留下了體力不支癱倒在地的隱娘。

哎……莫清羽暗自嘆口氣，看向虛弱到隨時都會斃命的隱娘，但現下也不是動惻隱之心的時候，只能讓她再忍忍了。

“聽聞狄府的眾多家僕中，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做個乳母，當真屈才了啊！”

隱娘聞此，微愣了一下，轉臉又道：“王君……莫不是也來調侃民婦的嗎？”

這位大媽挺會的啊！莫清羽想著，她是不是覺得月清亦應該與狄府交好，不會問出這麼無聊的問題。

“孤只是好奇，你給你們家小姐留下了求助一血隱廬的資訊，卻又不告訴她真實的目的，你是高看了你們家小姐呢，還是低估了一血隱廬的能力呢？”

隱娘微微抬頭，看著月清亦，他竟然能想到這一層，難不成……

莫清羽見她沉思，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低目看著她說道：“別猜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解憂閣雖然接了狄小姐的案子，但事關先帝，自然不能撇開朝廷單幹，所以，孤才來單獨找你，而不是將狄小姐在解憂閣的秘密公之於眾。所以……你最好配合，於你，於司馬將軍，於孤都好……”

“那……王君想知道什麼……”隱娘想了想，試探地問道。

莫清羽走到她身前，緩緩蹲下來，輕輕敲了敲石板地面，逐一問道：“第一、那幅畫的下半部分究竟是什麼？第二、帝君中毒之事你參與了多少？第三、你和鬼域是什麼關係？”

“我可以……相信你嗎？”隱娘抬眼，對上月清亦似花非霧的神色，眼中既有恐懼也有期待。

莫清羽停下敲擊地面的動作，露出一副不屑的笑：“你沒資格跟孤談條件，你隱藏武功在狄府十多年，自然不會甘心做一個乳母。如今更是毫無反抗鋃鐺入獄，所以……你只能選擇‘答’或‘不答’。”

“都說凰爵王君心狠手辣，卻也公正嚴明，既如此，民婦信你一回。”隱娘沒想到月清亦會拒絕跟她談條件，倒是比那些說好了卻又翻臉的人強多了。

“阿無……做好筆錄……額……口供……”莫清羽滿意一笑，緩緩站起來，又坐回了那把極其不舒服只能用來“裝”的主椅上。

“民婦……可以回答您第一和第三個問題。”隱娘緩緩說道，“那幅畫確實是民婦所畫，丟失的下半部分看似是隱廬谷的地形圖，實則，裡面暗藏了鬼域黑曜魂玉的所在地。所以，您猜的沒錯，民婦確實是鬼域遺族。”

莫清羽：“你找魂玉，何必搭上狄府滿門？又何須毒害先帝？”

隱娘嘆了口氣，娓娓道來……

黑曜魂玉是鬼域君府聖物，一共有兩枚，一直供奉在浮生祭壇裡。十八年前，鬼域一夜之間莫名滅族，隱娘作為鬼域大祭司浮屠家的么女，她趕到祭壇時，只看到被亂劍砍死的父兄，而那對魂玉卻不知所蹤。

黑曜魂玉是練就皓月殘血的引子，皓月殘血是一門陰柔的內功，由鬼域上一任域君幽楠獨創。需練功之人將心頭之血引入魂玉中的髓晶，藉助純月之力，搭配心法，方能練成。鬼域之人擅長製毒、練蠱，《隱廬萬毒譜》中過半的毒和蠱皆出自鬼域。“陰”為引毒之功，可附與兵火、暗器奪命之毒，甚至包括《萬毒譜》前十的任何一種毒藥；“柔”為解毒之功，可解萬毒，哪怕是《萬毒譜》中無藥便解不了的前五位，在皓月殘血的洗滌下，皆可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