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墨青羽和東方執事特意詢問了狄溪瀾狄府抄沒時的情景,她一個不過十五、六歲,剛過及笄的小女孩,回想時難免心有餘悸。
那日先帝聖誕,各府都會送上吃食。狄不疑十幾年如一日,只會準備二人打天下時,經過之地的美食佳餚。今年奉上的“落日霞光”,便是寰域地界的經典美味。是以赤番果、蘆花雞蛋,配上果釀紅漿,如同紅綢般的雲霞,裹著一層金光,紅黃鑲嵌,如夕陽幻彩般惟妙惟肖,因此得名“落日霞光”。
“落日霞光”,不就是西紅柿炒雞蛋麼!那日在重華夜宴上看到這道菜時,他就很想吐槽,如今再次聽到這個詞的時候,終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任淼的背景設定是個架空的朝代,有西紅柿並不稀奇。不過他倒是很佩服任淼的起名水平,“落日霞光”,這名字起的真是絕了。
這道再尋常不過的菜,帝宮御膳局是不會做的,也只有帝君聖誕,狄不疑才會蒐羅民間吃食給他和幾位皇子嚐鮮。不得不說,狄不疑雖然桀驁不馴,卻是懂鳳疏離嚮往人間煙火的平淡,因此每次聖誕,鳳疏離都會將狄府奉上的菜餚吃光。
狄溪瀾又檢查了一遍食盒,一共七份,確認沒問題了,便讓奉膳的內侍官將食盒提走了。
“父親今日仍在巡營,看來,他又去不成帝君的聖誕了。”看著內侍官走遠,狄溪瀾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示意關上了府門。
幾個時辰後,一陣急促又粗暴的敲門聲將正在睡夢中的狄溪瀾驚醒,她趕緊批了一件外衫,出門檢視。誰知還沒走兩步,就被乳母隱娘拉住,向後院跑去。
“乳母,怎麼了?”狄溪瀾見她髮絲凌亂,眼神恐懼,心中也生出了些許慌亂,緊著問道,“乳母,我母親在哪兒?”
“小姐,什麼都別問。”隱娘將她拉到了後院的一口荒廢許久的枯井旁,急切地說道,“快,下去,井底有甬道,可通向府外,快走……去解憂閣!”
“什……什麼?”狄溪瀾顯然被她的舉動驚到了,眼看隱娘已經把枯井的繩子拽了出來,趕緊握住了她的手臂,“乳母,把話說清楚!”
“來不及解釋了,快走!”隱娘說完,強行將繩子綁在了她身上,然後將本就瘦弱的狄溪瀾推進了枯井中。
隨著繩索不斷下降,狄溪瀾帶著滿腹疑問,跌倒在了井底。
“乳母!乳母!”狄溪瀾叫喊著,卻見隱娘不知道用了什麼力,竟然將綁著繩索的力木折斷了,隨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狄溪瀾懵了,她身處井底,四面漆黑,恐懼由心而生,她只覺渾身顫抖,慢慢坐在井底的枯草之上,不知所措。
不一會兒,外面傳出了一陣接著一陣的嘈雜,狄溪瀾只得在漆黑中扶牆而行,鑽進了隱娘說的甬道之中。
剛一進去,便從井口處,照進了一道火光。她不敢動,也不敢吱聲,待火光晃了一會兒,井底又恢復了黑暗。
狄溪瀾這才敢急切喘氣,她的汗水已經浸溼了全身。回到井底,看著離她丈餘的井口,她開始後悔為什麼小時候拒絕習武,如今想出去,怕是不能走這裡了。
狄溪瀾憑藉感覺,摸著潮溼、腐臭的甬道,一步步走向了隱娘所指的出路。但是這裡為什麼會有一條密道,狄溪瀾不得而知,她也沒功夫想這個事。此刻,她只想快點走出去,然後返回狄府,看看隱娘想隱瞞的到底是什麼!
這條甬道很長,狄溪瀾看到出口時,天已漸亮。她從一處蓋著草皮的木頭蓋子裡鑽出來,閉上眼睛適應了一會兒突如其來的亮光,再次睜開時,發現她已身處王都城郊的蕪樺林。
事不宜遲,她沒有多想,一路小跑向王都折返回去,還沒到城門,就看見衛戍署的城衛兵正拿著一幅畫像挨個盤問。
狄溪瀾見狀,猜到個大概,看著自己狼狽的模樣,肯定不能這樣進城。
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三輛載滿物資的馬車慢慢走了過來。狄溪瀾看去,那馬車上面蓋的帆布是一隻鶴翅團紋,那是王鶴坤的家紋。狄溪瀾靈機一動,料定城衛兵不會查中樞主官家的物資,便趁著馬車入城排隊的間隙,她悄悄跑過去,鑽入了最後一輛馬車的車底,死死扒住了車底的木條,並順利進了城。
王家的府邸離狄府並不遠,中間還會經過一條相對隱蔽的小路,狄溪瀾便趁著人少的時候,脫離了馬車,看了看因緊緊扒著木頭磨出的血跡,忍著疼,跑回了狄府。
此時狄府的大門已經貼上了封條,狄溪瀾見並無人值守,悄悄推開了大門,溜了進去。
然而眼前的一幕令她僵在了原地。前院凌亂不堪,到處都是還未乾透的血跡和未燃盡的火星。
血腥味混著焦糊,令狄溪瀾作嘔,她努力控制心底的慌亂和緊張,一步步走向後宅,尋了一圈,卻未見一人。
父母的主屋早已被翻的凌亂不堪,母親也不知所蹤。
“這到底怎麼了……”狄溪瀾想不通,好好的怎麼會如此。
“解憂……閣……”狄溪瀾忽然想起昨晚隱孃的話,或許這個解憂閣能知道些什麼!但這個解憂閣在何處呢?
狄溪瀾又來到了隱孃的房間,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資訊。只是這裡也已經被翻的亂七八糟,盆器碎裂,燭臺翻倒、被褥散落,可謂狼藉。
狄溪瀾在一地的雜物中翻找,一幅破碎的掛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隱娘雖為乳母,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聽聞她從前也是某地的閨秀,只因家道中落,嫁給了一個山村野夫。誰知那人是個賭徒,為了銀錢,竟將他們剛出生的孩子賣了。隱娘悲痛欲絕,發瘋似的滿處尋找,後因體力不支,倒在了正在征戰途中的狄不疑營帳之外。
適逢狄不疑的妻子潭氏剛剛誕下一名女嬰,因顛沛流離,沒有奶水,隱娘為了報狄不疑搭救之恩,便留下做了這名女嬰的乳母。
可能是痛失孩子的緣故,隱娘對狄溪瀾視如己出,照顧的無微不至,也順便做了她的授業女師。鳳疏離定國後,她便隨狄家入了司馬將軍府。這看似平常的苦命婦人,竟然身負武力,狄溪瀾著實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