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聖用的望氣法,但看那莊院半空中慶雲籠罩、瑞靄遮盈,端得是神聖隱居之地。
可待大聖有意聚睛細看時,忽見一道極細的黑線出現並散韻開來,眼前祥瑞陡然黯淡無光。
散精神再觀,又是熙和之景。反反覆覆,俱是如此。
“這個卻是衝我來的?”大聖心中猶疑。
八戒累聲嚷道:“好好,就去、就去,老豬要上門討飯去,不然……呃…你們就替老豬討一副棺材來吧。”
沙僧見他果然勞累,接了擔子:“二哥,這段路我來挑吧。”
得了閒的八戒一邊喘息,一邊回道:“呵~~兄弟,你若不說這段路,我便與你說聲謝了。”
沙僧打個哈哈,也不正面回應。
唐僧於是策馬前進,沙僧、八戒亦隨馬接近莊院。
整得大聖好不尷尬,他還是沒分清那奇特的氣雲變化,究竟是表示有妖魔偽裝仙神,還是警示是自已不可踏入的險地。
“老孫這望氣之術,按理推不出自身的吉凶。”大聖依然拿不定主意。
另三人可是漸行漸遠,沙僧回頭發現此點。
“大師兄,我們走啦。”
語氣並無催促之意,大聖聽見卻是直呲牙,只因他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風頭,如何會為一座小莊院踟躕。
“慶雲也好、險地也罷,倒要看看能拿我怎樣!?”大聖發出狠心,抬步跟上。
說來說去,大聖在西行路上,尚未吃過大虧,唯一嚴重的就是黃風大王的三昧神風,把他眼睛吹瞎一夜,用了眼藥第二天也無礙了。
與觀音的賭鬥,也只有頭上的緊箍兒,讓大聖深感無力。
所以,信心還是在的,不認為世間有厲害到他不能進的地方。
至於讓他腆著臉去跟唐僧三人說,前面的莊院有問題,咱們繞一繞吧,
那就更不像話了,大聖時有向他們自言身價,說什麼精通各種本事、某樣才華無人可比等等。
現在啥麻煩沒看見,就提議縮頭,純純打自已的臉。
反正以前扯的各種名頭,成功絆住大聖手腳,使得他硬著脾氣,非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可。
他不知,今夜,就會後悔。
說那莊院遠看軒昂,近看更是恢弘,佔地廣闊,房舍寬敞得很吶。
取經四眾走至一門樓前,唐僧翻身下馬,沙僧卸下擔子,八戒牽住馬匹。
近前看,那門樓上垂蓮象鼻甚是華貴,卻疑似顯闊的門臉,並非真的宅門。
八戒道:“這個人家,是過當的富實之家。”
大聖就近再觀氣雲,只剩瑞氣祥雲,不見災厄之兆。
一時疑慮滿腹,見門樓大開就要進入。
唐僧連忙攔住:“不可,你我出家人,各自避些嫌疑,切莫擅入。且等他有人出來,以禮求宿,方才正理。”
理由確實恰當,大聖順著思路轉了念想:我何必著急,應該裡面的人焦躁啊。
於是,大聖收了闖進去的心思,四人就在門樓前等候。
八戒身子倦懶,拴馬斜倚牆根之下,唐僧坐在一鼓形大石上,大聖、沙僧席地而坐。
久無人出,亦無人來。
大聖眼神玩味地弄眉,裡面無論仙佛,還是妖魔,會不知道自家門前來了外人?
他原本性急,此刻心有防患,因而耐得住性子,不動分毫。
又呆許久,八戒痴性上來,焦躁道:“師父,旁人做和尚同樣秉戒守禮,卻也不是這般自找罪受。咱們就是進去叫嚷一聲,引來家丁護院,都好過在此苦等。”
唐僧無可奈何,領徒弟進入其中。
入門有向南的三間大廳,簾籠高卷將裡面的佈局顯露。
見屏門上,掛一軸壽山福海的橫披畫。
正中間設一張退光黑漆的香幾,放一個古銅獸爐,又有六張交椅,兩山頭掛著四季吊屏。
見兩邊的金柱上,貼一紅聯:絲飄弱柳平橋晚,雪點香梅小院春。
果是邀客待友的好居所,周圍卻是仍不見人。
唐僧猜測難道這宅子主人不常住,離開時忘了閉門。
無錯書吧多想一下,唐僧又自覺不對,這麼大個莊院,總得留人照看打掃吧。
正念出,後門有了響動,邁出一個半老不老的婦人,嬌聲問道:“什麼人,擅入我寡婦之門?”
寡婦之名一出,險些喝散了取經四眾。
那唐僧、沙悟淨抽身就想要退出去,八戒唯唯諾諾,也不好意思多待。
大聖後移腳步,估量著若是不走,該丟多少名聲。
但那婦人已然來到庭前,四人要是直接走,怕坐實了不好的看法。
唐僧猶豫再三,還是停步,俯身致歉道:“小僧是東土大唐來的,奉旨向西方拜佛求經。一行四眾路過寶方,天色已晚,特奔老菩薩檀府,告借一宵。”
婦人毫不避諱近前來觀,羞得唐僧側面禮防,沙僧也矮頭不敢直視。
八戒偷摸著虛看,當真凡心大動。
那婦人脂粉未施猶然美麗,風情還似初長的少女,她穿一件織金官綠紵絲襖,罩著淺紅的比甲,系一條結綵鵝黃錦繡裙,盤龍發斜簪兩股赤金釵,雙耳墜著寶珠。
“長老有此虔心,老身佩服,快請進。”婦人欣喜望著他們四眾面目,以禮邀入廳房。
正敘坐,婦人叫聲看茶,屏風後忽有一個丫髻垂絲的女童,託著黃金盤、白玉盞走出。
一一奉上香茶、異果。
大聖望著她兩人,神色逐漸古怪:糟糕,麻煩大了。
大聖雖認不出婦人真身,卻已看出這女童身份,竟是那觀世音變化。
暫時不敢叫破玄機,斟酌一番,大聖趕緊提醒體內兄弟,要他從修煉狀態退出。
卻是要些時間,魂魄煉法不能說停就停,收工也有講究,一旦出了差錯,可不是神魂長的難看那麼簡單。
婦人又吩咐辦齋,女童即欠身退了下去,看得大聖腦門直冒細汗。
唐僧這時啟手道:“老菩薩,高姓?貴地是甚地名?”
“此間乃西牛賀洲之地。”婦人隨口回了一句,就話鋒一轉,開啟一場長長的自我介紹,“小婦人孃家姓賈,夫家姓莫。幼年不幸,公姑早亡,與丈夫守承祖業,有家資萬貫,良田千頃。”
“夫妻們命裡無子,止生了三個女孩兒,前年大不幸,又喪了丈夫,小婦居孀,今歲服滿。空遺下田產家業,再無個眷族親人,只是我娘女們承領。欲嫁他人,又難捨家業。”
“適承長老下降,想是師徒四眾。小婦娘女四人,意欲坐山招夫,四位恰好,不知尊意肯否?”
唐僧聽完,當時就快坐不住了,內心狂叫道:天吶,這是什麼無恥婦人,縱然做了寡婦,欠男人的緊,哪有見和尚招夫的道理!!?還張口就來,世風何時這等荒唐!
卻又不好甩袖走人,這和尚只得裝聾作啞,閉目念珠,全不理睬婦人的言語。
唐僧寂然不答,並未影響婦人半分,她又念道:“舍下有水田三百餘頃,旱田三百餘頃,山場果木三百餘頃;黃水牛有一千餘隻,並騾馬成群,豬羊無數。東南西北,莊堡草場,共有六七十處。”
“家下有八九年用不空的米穀,十來年穿不盡的綾羅,一生有使不完的金銀,勝強似那錦帳藏春,說甚麼金釵兩行。”
“你師徒若肯回心轉意,招贅在寒家,自自在在,享用榮華,卻不強如往西勞碌?”
唐僧只是如痴如蠢,默默無言。
大聖目光迷惑,完全搞不懂這位菩薩的意圖:結果不是找我麻煩,擱這兒來逗老和尚玩?
沙僧眼神銳利,早判斷這是行騙的團伙,暗暗怒視婦人:你們想要騙人,卻來壞我師父的功德。倘若取不成經,我一定殺了你們呀!!!
八戒…八戒,他聽得神迷意奪、情思恍惚:老天眷顧,我又可以當上門女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