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飄著飛雪，碎石道上逐漸匯聚了許多人，他們穿著黑衣，無人撐傘躲雪。飛雪中，混著風聲，如女人細細的哭聲。

大雪山下，是布雍堡，放眼望去，裡頭的人來來回回的走，十分忙碌，無人抬頭朝這裡看一眼。

雙方對峙，區別是穆塵這邊，只有兩人。

下一刻，穆塵飛身而出，高高躍起，接著便是掌罡連出，落在那群黑衣人中間。

只片刻，哀嚎不斷，雪地裡綻放出血花，那些躲閃不及的閻王殿人被拍進雪裡，凹陷下去。

穆塵這邊剛剛落地，卻見刀光閃動，千鈞一髮之際，劍鳴聲起，逼退其人。

“謝了”，穆塵對著出劍的女孩道。女子不發一言，依舊冷漠的看著眾人。

“上！”餘下眾人，見這般，當即大吼一聲，如潮水般向穆塵湧來。

一人近至身前，穆塵側身躲過，一掌拍出，旋即奪過手中長刀。人影倒飛出去，穆塵一手握刀，看著眼前幾人。

風雪聲不絕，刀光便不絕。穆塵不留餘力 每一招置人於死地。

在看，那閻王殿人屍首分離，鮮紅滾燙的血從脖頸中噴出，軀體向後倒去，落地時，那軀幹竟再次分開，像是被穆塵生生肢解一般。

黑無常站在原地，冷冷的看著穆塵，沒有任何出手的想法。

“看著他們死？”，穆塵甩去刀上染的血肉，“還是說你們閻王殿都是這般冷血無情？”

慘白的世界裡，鮮血無比顯眼。風雪吹不散令人作嘔的血腥，也掩蓋不了這慘狀。

黑無常搖搖頭，向前踏出一步。見此，穆塵扔掉了手裡的刀，握住身後的矛狹子，劍鋒出鞘在即。

“忍不住了？”，穆塵道，“也好，記住，殺你的人叫穆塵，此劍名為矛狹子！”

利劍出鞘，劍身嗡鳴。矛狹子散發著寒光，哪怕是在雪地裡，也明眼晃人。

遠處，黑無常舔了舔暗紅的匕首，眼中閃過一絲兇狠。

“我很少用劍，可今天不得不用了！”，穆塵揮劍，他深知黑無常實力不俗，若不全力以赴，後果可想而知。

“呵……”，黑無常冷笑一聲，“這怕是你最後一次用劍了！”

言罷，黑無常側身弓腰，作出‘貓形’，雙手各執一把匕首，如同離弦之箭般朝穆塵衝去。

一切來得突然，甚至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穆塵同樣不怯，握劍飛身，兩人短兵相接，金戈聲蓋過了風雪，勢必要撕碎耳膜般。

兩人穩住腳步時，卻已經互換了身形，雪地裡灑出一道鮮血，黑無常單膝跪倒在地，手中匕首不翼而飛，胸口處劍痕挑開血肉，無比駭人。

“果然，名不虛傳……”，黑無常喘著氣，掙扎起身，“只是……今天贏你的……不是我……”

黑無常吐出一口血唾沫，牽引真氣，喚回了雪地裡的匕首，奔向女孩。

女孩早與閻王殿眾人纏鬥，無暇顧及其他，如今黑無常突然偷襲，穆塵卻無可奈何。

他贏了黑無常一劍，卻輸給他一個機會，此等距離之下，穆塵做什麼都晚了。

女孩回首，見黑無常衝來，臉色忽變，當即抽身拔劍，橫擋在前。黑無常一步不退，另一手揮出匕首，直指她腹部丹田。

女孩被迫後退，身後之人卻欺身而上，打出一拳，於是女孩又匆忙抽劍格擋，使得身體被反震飛出。

黑無常卻未停手，手掌翻開，向女孩射出三枚銀針，撕碎了風雪。

女孩知道自己躲不過，於是閉上了雙眼。

“鐺……”，連續三聲，那銀針被穆塵扔出的短矛狹子擋開。而女孩本人，也跌落進了一個懷抱。

空中，穆塵借力轉圈，長矛狹子再次飛出，震開銀針，繼續刺向黑無常，鋒利的劍刃劃破了他的護體罡氣，刺入肩胛。黑無常咬緊了牙關，後退一步，好在罡氣擋住了這一劍，讓它偏移一寸，撿回一條命。

可是，因為罡氣已破，那胸口的劍傷裂開，不斷滲出鮮血。

另一邊，穆塵抱住了倒飛出去的女孩，又借力在空中轉了幾圈，翩翩落地，如秋風中的落葉般。

“沒事了…”，穆塵扶著女孩站穩，又擋在她身前，看著黑無常，“受死吧……”

黑無常看著穆塵，忽然笑出來，“劍在手，難敵手，可是你現在手裡已經沒有劍了。”

“黑白無常，結伴而行，難道你就沒有發現什麼？”

黑無常戲謔的看著穆塵。

穆塵驚覺，心底大駭，“對！為什麼只有黑無常！白無常去哪裡？”，反應過來的穆塵不斷掃視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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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常！該你了！”，黑無常突然吼道！穆塵臉色忽變，卻來不及反應。

黑無常話音落下，身後的女孩便伸手封住了穆塵的穴位，隔斷真氣內力的同時，穆塵也無法動彈。

穆塵身體顫抖著，不可置信的，僵硬的扭頭，他看著女孩，眼底生出一抹悲慼。

他看到，女孩收回顫抖的手，她的斗笠早就不見了，他看到一張蒼白的臉，還有瑰紅的雙眸。

“你曾經問過我的名字？”，女孩顫抖著開口，聲音沙啞，“可是我沒有名字，但是大家都叫我白無常”

“哈哈哈”，穆塵笑了，悲愴，荒涼，“原來是這樣嗎？……”

他好像什麼都明白了。

“殺了他！白無常！”，遠處，黑無常拔出了矛狹子，兩把子母劍都在他手裡。

白無常回頭，祈求的目光看著傷勢不輕的黑無常道，“我們把劍帶回去，放了他，好不好？”

“他不死！留著是後患，而且閻王大人也不會放過你！”，黑無常吼道，臉上氣血翻湧，“白無常！不要心軟！”

“不！”，白無常搖頭，後退幾步，“你答應過我不殺他的！”

被封住了穴位的穆塵滿眼呆滯的看著他們，他只覺得什麼也聽不見了。白無常後退著，不敢去直視穆塵的眼睛。

卻是在下一刻，白無常退開的時候，空中迸射出三道血柱。三枚銀針穿透了穆塵的心脈，黑無常或許是從始至終就騙了她，穆塵必須死，他不會回放過他的。

“對不起！……但是他必須死！”，黑無常收回手，“你不願意動手，那便由我來做這個惡人！”

穆塵張著嘴巴，雙眼渾圓，筆直著向後倒去。黑無常選擇突然出手，是她沒有想到的，她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銀針沒入他的胸膛。

白無常猛然上前，緊緊的抱住了他，兩人落到雪地上的瞬間，一枚桃花簪從穆塵懷裡摔到地上，插進雪地裡。

桃花簪子上，染著穆塵的血，使得那簪子上的桃花分外妖豔。

看著那簪子，白無常圈緊了手臂，這一刻她只覺得心被揪了起來，很疼。她抱著穆塵搖頭，這一刻，她後悔了。

看著簪子上的桃花，她想起了穆塵曾經說過的:小時候，阿姐就給我講，遇到了喜歡的女孩子，就帶她去看看桃花……替她的髮髻上插上自己親手做的桃花髮簪……

那桃花簪，是穆塵在青城山時，親手摺下製作的，一直藏在胸口，那桃花彷彿還開著，煥發澤澤生機。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對不起”，白無常抱著穆塵的腦袋埋在胸前。

在那一刻，穆塵就知道了，一切都是騙局。洛陽揭榜，只是為了接近他……那些經歷，也只是偽裝而已。

就連一個名字……也是假的。

他看著這般模樣的白無常，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是說，她依舊在騙他。

“你有沒有……哪怕是一點……喜歡過我……”

胸前，傳來穆塵虛弱不堪的聲音，白無常抬頭，強行止住眼淚，看著他，想要回答。

可她剛要開口，便被穆塵伸手抵住了嘴唇，“算了……還是別說了……”

白無常腦海裡一片嗡鳴，止住的眼淚再次決堤。穆塵嘴角微微勾起，躺在白無常懷裡，至少現在是真的，淚是燙的，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把雪地裡的髮簪插在了她的頭髮上。

白無常低著頭，幾乎是與穆塵臉貼著臉。後者將髮簪插好後，手掌落在她的頭上輕輕撫摸。

“像我之前說的……我喜歡你……一直喜歡你……只是”，穆塵鳴咽一聲，臉上的血色迅速退散，他張著嘴巴，再發不出一點聲音。

白無常看到了他的嘴巴在動，於是她把頭埋下去，耳朵貼在穆塵嘴邊，可這樣依舊聽不見一點聲音。

“唔……”，穆塵胸膛起伏，嘔出了一口血，染紅了她的臉。

穆塵想要拼命的昂起頭，可是他做不到，他覺得好冷，一身的內力早就不知蹤影了。

白無常低下頭，吻在穆塵的嘴角，濃烈的血腥味傳來，刺激著她的全身。

她緊緊的抱著穆塵，伸出手環著他的後頸。她吻的發狠，全身顫抖，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掉得急。

恍惚間，兩人好像回到了那人聲鼎沸的洛陽。穆塵站在那裡，看見了黑紗斗笠，和那斗笠後面的瑰紅雙眸。

他的胸膛，火焰逐漸弱下去。

白無常起身，淚水落在穆塵的面龐上，滾燙的淚順著脖頸滑進胸口，最後和胸口滲出的血混在一起。

天漸晚，女孩的熱淚與男孩的熱血混在一起，寒冷的雪地裡，每一秒都是滾燙的。

穆塵手漸漸垂落，從她的頭上落下，在眼角劃過。

“啊！”，白無常仰頭，嘶吼聲穿透了風雪，穿透了夜，最後又融入進一片喧囂。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這樣……我只想拿走你的劍換取自由……我想回家……我想……你…”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女孩的聲音漸漸弱下去，只聽見她還在呢喃，雙眸裡早以沒了以往的神采。

“白無常，帶著劍回去……換取自由，你可以回家了！”

黑無常把雙劍入鞘，遞到了白無常身側。“一切都將會結束的……”黑無常伸出手，想要觸控白無常的頭。

“不！”，她猛烈的搖頭，“穆塵死了！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自由，我要回家！可我也想穆塵活著！”

白無常搖著頭，躲過了黑無常的手。後者手僵在半空中，見白無常這般，慢慢的收回。

“去吧，往後……世間再無白無常，換個地方，換個名字……好好的生活……”

“對了，你不是想回家嗎？你也可以回家……不要怪我……”

黑無常回頭，“公孫雪柳，帶白無常回閻王殿！”

“是！”，公孫雪柳心底雖不是滋味，可也是上前了，拉著白無常的肩膀。

“走吧，大人，我們回去！”

“不要！”，白無常忽然劇烈的掙扎，她不要任何人觸碰，更不能讓其他人再傷害穆塵。

“這……”，公孫雪柳看了一眼黑無常，也狠下心來，一記手刀將她打暈。

“黑無常大人，我們先走了！”，公孫雪柳抱起白無常，矛狹子被她束縛在身後。

天地，風雪飄蕩，一抹綠色倩影浮現，伴隨著鈴鐺的響聲。

“走？你們怕是走不了了！”，來人正是綠珠，她見了地上的穆塵，心底怒火翻騰。

“走！”，黑無常定睛一看，便知道來人實力不俗，他閃身到公孫雪柳身前，攔在綠珠面前。

公孫雪柳知道情況突變，再不走怕是沒機會了，於是她乾脆的轉身，身影沒入風雪。

身後，傳來金戈相接的聲響，伴隨著一聲聲慘叫。白無常閉著眼，睫毛上的淚花凝結，變成了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