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不動聲色叫人收拾好東西就向回走去。
賽巴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可能是燒糊塗了吧。
：“我總不能讓他...就這樣放著。”
隨著微不可察的自言自語，他執拗著脾氣將屍體扛回了紫城。
——路上還有其他的屍體，只是他沒看。
他全當自己是個瞎子，全當自己是個啞巴，全當自己是一個傻子，全當自己是個瘋子。
紫城的城門越來越近了。
守城的衛兵看見賽巴斯扛著的屍體，隨後給了他五枚髒兮兮的銅幣。
或許是顏值原因，對方又叫住了賽巴斯。
：“...喂。”
：“下次打獵回來的時候記得隱蔽。”
：“你們的舉動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千萬不要讓其他人看見。”
：“想活命就照我說的去做。”
守衛輕輕拍一下賽巴斯，將人放行。
賽巴斯好像懂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聽懂。
——他正在發燒。
腦子暈乎乎的，有些事是聽不懂的。
：“...我知道了。”
賽巴斯厭惡的眼神在雪中發光，似乎是一把喋血的利刃，想要刺透黑暗。
憤怒，不甘，又似乎在映照著生與血的紅光。
可是黑暗並沒有被他的眼神刺透。
相反的，這寒冷的空氣緊緊裹挾了他，想要將他吞沒。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貧民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的義館。
只是覺得自己也折斷了羽翼，落在凡間的泥土裡。
賽巴斯的聲音沙啞了。
像是一個老年的患者。
：“棍。”
：“...”
：“救救他們。”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但你一定是有辦法的。”
：“請先生教我...”
他沙啞著聲音堵在棍子面前。
棍子不解。
：“你不是不喜歡人嗎？”
：“你不是仇視，想要千倍償還嗎？”
棍子歪頭問。
賽巴斯又頓住了，紅著眼睛像是殭屍一樣站在原地。
棍子淡定路過對方，身後帶著小童，手裡拿著一個箱子。
：“傻子。”
：“——聖母心。”他冷漠譏諷。
：“...在你的憤怒和善良之中抉擇吧。”
：“在血與痛的深淵裡，在良心與仇恨的地獄之底細細抉擇。”
：“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別來問我。”
棍子唸完臺詞自顧自遠去，只留下對方站在原地。
賽巴斯心底交鋒。
就像在思想鬥爭一樣，身體在細微的顫抖著。
：“...喂，你這話...什麼意思？”
他盯著棍子遠去的身姿，下意識想要伸手，卻只能抓到面前的空氣。
賽巴斯沒去追，因為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你到底什麼意思...”
（拿我的仇恨與善良說這種惡劣的話...）
（....）
他的心沉默了。
安靜的映照著雪，還有外面寒冷的空氣。
他似乎更老了，長髮之間出現縷縷白絲。
他看見自己正在衰老，可是他不在乎那個。
他不在乎自己那寶貴如油，高貴不朽的生命了。
已經不在乎了
...
希爾薇躲在角落裡看著賽巴斯。
手裡可憐巴巴的捧著一碗熱湯，僅有的米粒飄在碗裡。
——她沒敢盛太多的米，這一碗裡大部分都只是熱水。
這種米太過精良，應該是用來待客的。
只是因為棍子的疏忽才不小心變成了自己的食物，如果自己吃多了棍子可能會因此生氣。
...
她看著米湯，又看看失魂落魄的賽巴斯。
希爾薇不理解怎麼有人會這副樣子，不過想來應該是餓的。
畢竟外面那麼冷...他看起來又那麼痛苦。
這道題她會，應該只是需要一碗熱湯。
——只是大人物應該不需要自己這碗清澈見底的熱湯吧？
熱粥在她手裡撿起波紋，平白無故的水波譏諷萬分。
希爾薇看似安靜的將碗裡清湯全部嚥下，明明鼓起勇氣卻又怯生生的走到廚房。
木門吱呀一聲，她小心的看一眼四周。
很好，並沒有奇怪的人影。
只是一碗熱粥的話應該不會暴露...
暖乎乎的熱粥還在鍋裡，稠密而又溫暖。
她拿了新的碗筷，小心翼翼的盛了一碗濃粥。
這是待客用的上等米粥，在這裡要重點再說一遍！
看著碗裡的粥，下意識嚥下口水。
隨後安靜，謹慎，小心翼翼的走到賽巴斯身邊。
——賽巴斯發燒了。
對方看似稚嫩的面容帶著不正常的病態，髮絲上有著一些銀白的顏色。
還有那粽子一樣的衣襟，光是看起來就苦大仇深的眼神。
...
但是希爾薇記得，在殘缺的記憶裡，就是這傢伙治好的自己。
他是棍子的治療助手來著...
好吧，她承認自己對這傢伙有好感。
畢竟如果不是他的那塊紫石，自己已經死了。
：“...”
：“...”
她搞不明白自己應該怎麼念臺詞，所以下意識的卑微一些。
：“賽巴斯先生，你看起來不是很好。”
：“...如果不介意的話，這碗湯...”
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但是並沒有那麼壞。
賽巴斯深邃的盯著希爾薇，就像是餓狼在盯著自己的獵物。
就像殺豬匠看著刀下的豬肉，冰冷又陰暗，還隱藏一絲殺意。
賽巴斯緩慢的將米粥拿在手裡，也不喝，就只是凝視。
這樣的表情有些嚇到希爾薇了，不過她還是捏著側手的袖子，一副捱打姿態。
：“...請不要傷害我。”
她如此回應。
賽巴斯看著米粥，又看向對方。
：“...”
：“為什麼要給我粥？”他沙啞問。
那沙啞的聲音就像沙漠的迴響，乾枯的聲色好似沙紙磨過耳朵。
希爾薇看向一邊
：“...不可以嗎？”
：“不可以的話，我會改的。”
：“請不要懲罰我。”她咬著嘴唇說。
賽巴斯自顧自搖頭，從思緒裡掙脫開來。
：“我問的是你為什麼，想要給我這碗米粥。”
他重新問。
希爾薇看起來更害怕了，只是還勉強站著。
：“...因為想要幫助你...抱歉！”
：“對不起！！”
：“我不是有意侮辱你的，真是對不起！！”
一屁股坐在地上，驚懼的看著賽巴斯。
賽巴斯都沒開始發力，她就主動倒下了。
身體貼在冰冷的地板上，緊緊盯著賽巴斯。
——像個無害的畜生
賽巴斯寂靜的站在原地，忽然恍然。
他知道這傢伙是個奴隸，是被棍先生從城外的採石場，上千米的距離直接搬運回來救活的生命。
是熬了一夜才終於治好的奴隸。
看一眼四周，隨後看向碗裡的熱湯。
：“...”
：“把這碗粥喝了。”
：“不喝，我就殺了你！”
他隨意將米湯放下，自顧自上樓去了。
只有桌面上濃郁的米粥，散發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