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將軍府中，威震四方的鎮遠大將軍林崢義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

“我的姑奶奶啊，你可饒過我吧，老朽一把年紀了，禁不起你的折騰了，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啦。”

林老將軍說完就轉身向後走去，卻被寧染攔住了去路。

寧染一本正經地說道：“林老頭，我是認真的，只要你把你親自撰寫的兵書借我看看，我保證到你入土之前絕不來打擾你。”

寧染怕他不相信，帶著真誠的目光看著他，還鄭重地朝他點了點頭。

林老將軍心中頓時警鈴大作，腦海中不斷閃現曾經的慘痛經歷:

她蹣跚學步時就在皇上和眾臣面前模仿他踱步時捋鬍鬚的樣子，引得眾臣哈哈大笑，讓他堂堂鎮遠大將軍成為朝臣的笑料。

她半大點人時追在他身後拔他的鬍鬚，不給拔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為了哄這小公主開心，哪次不是自己主動伸長脖子讓她拔。

最讓他不能忍受的事是看著自己最愛吃的菜卻無法下口，誰知道里面又被她加了什麼古怪的東西。

前不久，她還託人送來一隻烏龜，說是讓他好好保重身體，爭取多活幾年，爭取把這隻烏龜送走，氣得他吹鬍子瞪眼。

……

他曾不止一次心底感嘆：這哪是公主，活脫脫的混世魔王啊。

正在他苦惱怎麼才能安全脫身之時，一抬頭看到正朝這邊張望的林聖遠。

真是爺爺的好孫子啊，林老將軍心下一陣雀躍。

“聖遠，過來，快陪魔……這麼可愛的小公主去散散心。”

林老將軍一邊說一邊大步走向林聖遠，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然後溜之大吉，一眨眼便沒了蹤跡。

林聖遠打量著她，狐疑地問道：“你要祖父的兵書做什麼？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歡看這種東西嗎？”

寧染也回了他一個燦爛的微笑，“沒有啊，我覺得我以前挺愛看的啊。”

“你要是愛看，祖父的兵書怕是留不到現在。”林聖遠無情地戳穿她，還一副“別裝了，我早已看透”的表情。

接著，他看著寧染想發火又拼命忍著的表情，又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一下笑出聲來，結果越發控制不住。

他捧腹大笑道：“哈哈哈，你是不是不知道只要你一說謊，說話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帶聲‘啊’，哈哈哈哈哈……”

陽光下的少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笑聲裡透露著少年才有的爽朗。

此後經年，寧染常常想起他此刻的意氣風發，只可惜記憶中神采飛揚的少年終究離他越來越遠。

寧染看著林聖遠笑得前仰後合的樣子，火氣再也不忍住：“林、聖、遠，你是不是活夠了？”

林聖遠知道她生氣了，便不再嬉皮笑臉，輕咳兩聲，換了一副談正事的表情。

“寧染，今日朝堂上，皇上又說起和親的事，祖父當即就站出來表示願重披戰甲，驅逐敵寇。”

“我亦同祖父一起，護佑你和整個南岐國平安。所以，不要太過擔心，我們是不會看著你踏入火坑的。”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他。

“阿遠，謝謝你和林老頭做的一切，可是父皇這次是鐵了心要讓我去和親，我也已經做好去庸州城應徵入伍的打算。”

寧染沉默了片刻繼續道：“此番我去意已決，一定要替我保密。”

林聖遠聽到她那句“去意已決”後，緊皺起眉頭，陷入沉思。

寧染當是他在擔憂自己以後的處境，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坦然道:“放心吧，說不定哪天我立了戰功，功成歸來，到時候你不僅要夾道歡迎，還得尊稱我一聲將軍呢。”

寧染看他還是低著頭不說話，嘆了口氣，低聲道了聲珍重，轉身就朝外走去。

結果沒走出兩步，聽到林聖遠凝重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我可以送你到江陵，你再走水路可通往庸州城。”

看著寧染仍然背對著她的身影，他嬉皮笑臉地說道：“我知道通往江陵的小道，比你走官道安全多了，要不要考慮一下？”

寧染有些驚訝地轉過頭問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此事事關兩國和親，若我參軍事敗，父皇追究起來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甚至會牽連林老頭。”

少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她眸光微動，暢然笑道：“既然如此，等明日城門一開，我先行，過半個時辰後你再喬裝出城，到時候我在城外四方客棧等你，那明日我們不見不散！”

其實，她來將軍府是與林老頭和林聖遠告別的，借兵書只不過是怕林老頭髮現端倪的幌子。

之前送他烏龜也是想讓他長命百歲，以後就由烏龜替她陪在林老頭身邊吧。

之後，她又去了一趟沈府，在沈蔓華不知情的情況下與她作了最後的告別。

只是中間出了些小插曲，沈蔓華的哥哥沈遙看到她時聲淚俱下，哭得很是悽慘，眼看就要抱住她的腿時，被沈蔓華一腳踹了出去。

沈蔓華看向寧染時，尷尬地笑了笑，“我哥他腦子不太正常，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寧染這才放下心來，她差點以為自己的出逃計劃被他發覺了。

“別難過，沈公子至少會哭，問題不大，好好治療肯定有痊癒的一天。”

沈蔓華：“……”

回到公主府後，為了不牽連府中這些無辜之人，便藉故給他們分散了些銀錢讓他們走了。

只有小芸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不走！我死也要跟著公主。”

無奈，她只得將小芸安置到上京的一處別院，等她想清楚了自然會離開的。

最後，她來到皇后的寢宮外想要在離去前見母后最後一面，結果看到母后身邊的宮女黛竹走了出來。

黛竹是母后的陪嫁丫頭，深得母后信任，此時她神情中帶著一絲不忍，為難地說道：“皇后娘娘說，說她不想見您，讓您早點回府去。”

果然，看到黛竹時她就知道自己要無功而返了。

寧染神情落寞，咬唇說道：“黛竹，謝謝你，母后對我說話才不會這麼客氣，她的原話應該是讓我滾吧。”

見黛竹抿唇不語，寧染澀然一笑，輕輕說道：“那我走了，讓母后多注意身體。”

寧染心想：如今該見的人都已見過，就算以後戰死沙場也了無遺憾了。

只可惜無法喝到謝隱與謝青蘭的喜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