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替江韞試了試額上的溫度:“不燒了,餓了沒有?”
江韞點點頭,倏地想起昨日二人在馬車上的胡鬧,她低下頭,耳尖紅得快要滴血:“有些餓了。”
謝濟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鳳目中掀起點點波瀾。
“朕讓人上些清淡的菜你用些,晚點再來看你。”
不等江韞點點頭,他便頭也不回了走了出去,不知為何,看著他的背影,她竟覺得有些失落。
期間丫鬟帶來飯菜,江韞也真是餓了,三兩下就將飯食用了個個乾淨,她伸了伸懶腰,正欲向外走,卻猝不及防被喊住了。
那丫鬟看著面上有幾分為難,戰戰兢兢地開口:“娘娘……您不能出去……”
江韞不解其意,她幾步走過去推開門,果不其然,兩個看起來軍士樣的人正守在她門口,見她要出門,恭敬卻毫不客氣地阻攔:“娘娘,請留步。”
江韞身子一晃,倏地退了幾步。
這是皇上的人,他這是……要將她軟禁?
江韞在房中等了一天,卻始終也沒等到她要等的那個人。就像要躲著她一樣,接下來幾日,他仍是未來過。
江韞一顆心涼了半截,苦等無用,她深知這個道理,終於,這日,她趁著丫鬟送飯的功夫,打暈她換了她的衣裳逃了出去。
那人是皇上,便是給他暫居的別院,也是大得不行。
江韞沒繞一會兒,便迷了路,花園中草木眾多,身後已經隱隱傳來找她的動靜,她慌得不行,乾脆一咬牙隨意推開一扇門進了去。
男人修長的鳳目微眯,打量的目光肆意落在她身上,他問:“你這是何意?”
江韞一下子紅了眼。
她幾步撲進男人懷裡,也忘了什麼尊卑體統,只胡亂揮舞著粉拳,一邊控訴:“是我該問,皇上是什麼意思?”
在車上對她做那樣的事,還將她帶回別院,卻又把她一個人關在那裡,不聞不問。
她輕咬著貝齒,眼中一片水盈盈:“皇上把我關在那裡,是何意思?”
“......”她的眼實在太過灼亮,叫謝濟一時竟有些不敢看她,他僵硬地環上女子的細腰,聲音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到的顫抖,不答反問:“你來作甚?”
江韞靠在他懷裡,後背抵著桌案,膈得她生疼生疼,謝濟一直看著她,自然沒錯過她面上一閃而過的痛楚。
他不動聲色地後仰了些,朝思暮想的嬌軀又到了懷裡,他這幾日忐忑不安的心也終於落到了實處。
“當年……”
江韞才想同他說當年的事,門外卻來了人,她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嚥了下去。
來人是賀宰,他倒沒說江韞的事,只道有人找。
謝濟應了聲,附身將她打橫抱起,低聲道:“朕先送你回去。”
外頭正四處找江韞的護衛見了這場景,當下齊齊鬆了口氣,怪不得他們找遍了也沒見著這位,感情是同皇上在一起呢。
眼前的景色逐漸變得熟悉起來,江韞意識到他這是又要將她送回去,她不自覺攥緊了他胸前的衣襟,細聲道:“皇上……別、別帶我去那裡……”
她慣是愛撒嬌的。
謝濟步子一頓,腳下堪堪換了一個方向。
再回到當初那個充滿藥箱的屋子,江韞心中只剩下濃濃的心疼,她情不自禁地撫上他的臉,眼前的人分明還是當初的模樣,可這其中,又多了幾分她從未見過的東西。
“你先在這兒歇著,朕去去就來。”謝濟握住她的手,不自覺地摩挲了下,臨去前他又想到了什麼,道:“若是想出去,記得帶上人。
江韞點點頭,又不放心地問了句:“皇上不會再騙我?”
“不會。”他輕聲應。
“那皇上可要記得……早些回來。”
她說這話時再自然不過,就像是妻子在叮囑出遠門的丈夫,微風拂過,謝濟的心也跟著晃了晃。
*
正廳,江淮已經等候多時了。
他一見謝濟,就立即迎了上來,賀宰要攔,卻被謝濟一個眼神給制止了,他就這樣不躲不閃,硬生生受了江淮這掌。
他本就還受著傷,這掌下去,本就蒼白的面色更為可怕。
賀宰忍不住驚呼:“皇上!”
他急得不行,卻見那人輕飄飄地擺了擺手,沉聲道:“都退下。”
無奈,賀宰只得引著眾人退下。
等廳裡只剩下二人,江淮看他那副蒼白無力的樣,不禁諷笑出聲:“她不在,你這是裝給誰看?”
一想到這人對姜韞做的那些事,江淮就氣得牙癢癢,他越想越氣,胸中的怒火幾欲化作實質,若非他還殘存了一二分理智,怕是早就衝上去了。
與之相反,從始至終,謝濟面上的神色就一直淡淡的,他面無表情地掃了眼堂中的男人,淡聲問:“舅兄這是何意?”
猝不及防被人這麼稱呼,江淮胸口一梗,怒極:“尊駕慎言,江家的女婿可不是誰都有資格的。”
氣氛陡然降了下來。
二人都不曾出聲,廳中一片死寂。
良久,謝濟忽然輕笑了聲,狹長的鳳眸微眯,一字一句地問:“那誰有資格?身為江家養子的——你麼?”
“你!”
藏於心中多年的隱秘就這樣被人揭了開來,這還是同江韞親近的人,這對江淮來說,無疑是在雪上加霜。
他猶如被人定住一般,直愣愣地立在原地。
那頭,謝濟卻還在繼續。
他高高坐著,毫不留情地將他那些隱秘的,不能與人說的事攤了開來:“就算她身邊沒有朕,也會有其他人,而這世上,再不會有男子比我更愛她。”
他掀起薄唇,涼涼一笑:“你這般心思,她可知曉?”
這般心思,她可知曉?
直到江淮踏出別院大門,謝濟那句彷彿還仍殘留在耳邊,他渾渾噩噩地騎上馬,連方向都顧不得,就此狂奔起來。
他如何……如何敢叫她知曉。
那樣骯髒的,見不得人的心思,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日日夜夜,一年又一年。
他什麼都能給她,可他卻只能是她的阿兄,這漫漫俗世,終究會有人代替他守在她身邊,直至死亡。
春日的雲尚在,空中卻已下起漂泊大雨。
是時候了,他想。
二十年前江父埋下的那罈女兒紅也不知還在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