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穿著一身藍白校服,揹著書包站在離公告板十米遠的位置,疑惑地看著圍著公告板議論紛紛的人群。
身邊不停有人疾走過去,嘴裡還叫嚷著些什麼,她聽不清楚,只覺得整個環境都非常嘈雜。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程夏往前邁了兩步,也想跟著去看看。
突然,心裡警鈴大作,有個聲音在大聲地告誡她:程夏,別去,別過去……
程夏猶豫了,又往前看了看,頓時覺得前面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不看了,去教室吧,快上課了。”她想著,轉身就往教學樓走去。
走了沒幾步,突然湧出一群同樣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密不透風地擋在她前面,不管她怎麼擠都擠不出去。人群形成了一股推力,流水似的推著她往後退向那個公告板。
程夏駭然,這是怎麼回事?
這群學生一直推著她,硬生生擠開了原來圍在公告板前的人群,把她推到了最前面。
程夏非常慌張,但喉嚨彷彿被人扼住了般,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轉過身面對著公告板。
公告板上空空如也,沒有榮譽榜,沒有處分通知,也沒有學生會活動海報。白色一片的公告板中間孤零零地粘著一張紙,淺黃色的底色,上面寫滿了字。
字是用黑色鋼筆寫成的,字跡規整、筆鋒遒勁,像是男生的字型。
她看向信的第一行——程夏:見字如面!
腦袋“嗡”的一聲炸開,電光石火間,程夏明白過來:這是……
她驟然扭頭,往邊上看去。明明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她卻一眼就看到了他。
男生的視線越過人群,投在她的身上。他面無表情,只定定地看著她,一雙眼睛彷彿蒙著濃霧,但程夏卻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的各種情緒:悲傷、憤怒、厭惡、憎恨……
程夏慌張起來,拼命推開人群想要朝他跑過去,她張了張嘴,想要告訴他:“不是的,不是我……”
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男生轉身往校門外走去,她急得滿頭大汗,胸口彷彿壓著一塊巨石,壓得她快要窒息。
她胡亂地推著前面的人:“讓我過去!”
還是沒有聲音。
這時候,人群以程夏為中心點形成了一個圈,並且慢慢往內縮小,縮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窒息感更重了,頭頂上黑壓壓的一片,程夏覺得眼前的人群好像都變成了潮水,來勢洶洶,眼看著就要把她淹沒。
“啊!”她大喊一聲。
彷彿破除了不能發聲的禁咒,她終於能夠出聲了。隨著這一聲大喊,圍擠著她的人群迅速消失,像是電影裡的速倍放映,場景快速地切換,終於定格在一個雨夜的居民樓下。
程夏和男生面對面地站著,旁邊倒著一把撐開的雨傘,兩個人全身都溼淋淋的。居民樓道昏暗的燈光打在他們身上,襯著不斷飄落的雨絲,在他們身上形成了兩道羽化的黃色光圈。
男生還是面無表情,薄唇微啟,緩緩吐出了幾個字。
心裡又冒出了一個聲音:不要聽,程夏,不要聽……
程夏心慌意亂,趕緊捂住自己的耳朵。但男生的聲音卻清晰地落到了她的耳內。原本溫潤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那聲音低低沉沉地響著:“程夏,你真讓人噁心。”
程夏,你真讓人噁心!
……
“呼。”
程夏倏地睜開了眼。
是個夢。
她又夢見了他。
她已經很久沒夢見他了。
剛出國的那兩三年間,她經常會做到關於他的夢,有時候是類似今晚夢中的情景,有時候是他們以往相處的點滴,有時候甚至連劇情都沒有,夢裡的他就那麼定定地看著她,帶著各種複雜的情緒。
後來的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少出現在她的夢裡,差不多三四年前,她的夢裡徹底沒了他。
本來也只是懵懂年少的青春悸動,她應該也沒那麼喜歡他吧。程夏那時候如是想著。
可她後來也明白過來,那話明明就是在自我安慰,似乎為那段錯過的遺憾找一個藉口,她就可以不用那麼難過了。
她很久沒夢到他了,但回國才兩個月,她又夢到了他,又夢到了那段她想忘都忘不掉,深深銘刻在腦海裡的記憶。
無錯書吧程夏想不起是誰說過這麼一句話:許久沒聯絡的人,突然出現在夢裡,說明那個人已經徹底忘記你了。
想來,他也應該已經徹底忘了她吧。
也是,他又怎麼可能還願意記著她?
天還沒有大亮,程夏伸手撈過鬧鐘看了下時間,5點5分。離起床鬧鈴響還有一個多小時,她想再睡一會兒,但夢的後勁有點大,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索性不睡了,她靠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然後,鬼使神差地下了床,趿著拖鞋慢悠悠地走到衣櫃前面,猶豫了一下,還是拉開了櫃門。
她彎腰從衣櫃的最下層拖出了一個小箱子,是個通體黑色沒有花紋的鐵皮箱,半個床頭櫃的大小。
程夏就地坐在地板上,去開箱蓋。蓋子是從上拉開的,因為好久沒開過了,蓋口有些變形,才開了一個口子便卡住了。她用兩條腿夾住箱子的兩邊,用手調整了下箱蓋的角度,再一提,箱子終於開啟了。
箱子裡零零散散的東西裝了八分滿,最上面放著一張拍立得照片。沒開燈,室內的光線有些昏暗,程夏拿起照片往眼前湊近了些,少年側著腦袋淺笑的臉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撞進了眼眸。
眩暈感突如其至,程夏撐著雙臂定了定神,但眩暈的感覺卻沒有消失。
腦子裡驀地響起一個聲音,是她自己的聲音,快樂的雀躍的,她喊著他的名字:“方雋!”
方雋!
這個她藏了八年,提都不敢提的名字,在這個久違的夢境之後,突然又出現了。
眼前的光景突然亮了起來,而且越來越亮,亮到極致一下又黑了。程夏恍惚間覺得自己又被帶回到了八年前,高三上學期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