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一日，聶青琅陪著季蔓菁回了孃家。

季家離聶家有個小半個時辰的距離，腿腳麻利的話兩刻鐘也能將將夠用。

季蔓菁的父親是村裡的大夫季青雲，原本是在鎮上跟著老大夫學習醫術。

可成婚之後有了女兒，家裡沒個老人照應，加上平鄉村沒有大夫，他便和妻子王蓮花一塊兒留了下來。成了整個村子唯一的醫戶。

季蔓菁出生後，季青雲和王蓮花再無生育，在村裡麵人想方設法送兒子到杜秀才家讀書啟蒙的時候，他也將女兒送了去。

沒有兒子，將女兒培養出來繼承衣缽也是可以的。

季蔓菁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聶青琅，自此便結下了十餘年的緣分。

兩人到季家時已經快到中午了，季蔓菁跟著母親王蓮花去廚房做飯。季家堂屋裡面就留下翁婿二人。

季青雲錘了錘煙筒，摸出身上的火摺子將葉子菸給點燃重重的吸了一口。

“菁娘怎麼辦？”季青雲知道聶青琅應召出征的訊息。

人員的名單已經張貼出來了好幾日了。

“留在聶家，等我回來。”聶青琅垂下頭道。

“你若戰死了呢？”季青雲聲音淡淡的，卻遮掩不住心中的控訴。

他好好的女兒嫁給他才三個多月他就要被徵兵入伍，當初他就應該再拖一拖親事，如今這糟心的結果就輪不到他們家閨女了。

聶青琅沉默的半晌，跪在了季青雲的面前，從懷裡掏出一份和離書和一個樣式精緻的金鐲子。

“爹，我也知道戰場上刀劍無眼，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活著回來。”聶青琅低聲說道。

“可我還是不想和菁娘分開，她是我好不容易才娶回家中的嬌娘。”

“可若是萬一…”說到這裡，聶青琅也哽住了，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若菁娘願意在我聶家，我聶家弟妹必定敬重愛護菁娘。”

“若菁娘不願，這份和離書和鐲子則是我現下唯一能留給菁孃的，我就算長眠地下也會祝她另結良緣，百年好合。”

季蔓菁在廚房心思不寧的，王蓮花便讓她出來聽聽兩人在說什麼。

她站在房門外，躲在隔牆旁聽到聶青琅的話語，眼眶通紅，就是不讓淚水掉下來。

屋子裡面。

季青雲接過聶青琅手中的東西，也是接過季蔓菁的一條後路。

若聶青琅戰死，季蔓菁不能作為聶青琅的遺孀再嫁。

他怕女兒背上剋夫的名聲，如此季蔓菁這輩子就毀了。

“你起來吧。望你多體諒，我和她娘就這麼一個女兒。”

聽到季青雲叫起的聲音後，季蔓菁深吸了幾口氣，轉頭回了廚房。

沒過一會兒，母女兩人端著飯菜走了進來。懷著沉重的心情，一家人吃完離別的這頓飯。

飯後，聶青琅陪著季蔓菁在她家周圍轉悠了一圈。

兩人慢悠悠回到季家時，堂屋裡的方桌上放滿了給他準備的傷藥。

還有一些常備的藥丸子瓶瓶罐罐裝上了一大堆。

太陽西斜。

明日就要走了，夫妻二人沒留在季家吃晚飯，帶著一堆東西離開季家。

季青雲送夫妻二人出門：“好好地，活著回來。菁娘只有跟著你才最快活。”

聶青琅鄭重的點頭，然後跪在了季青雲和王蓮花的面前：“拜別岳丈、岳母。”

聶青琅給兩人磕了三個頭牽著季蔓菁回了聶家。

夜裡，聶青琅拉著季蔓菁又瘋狂了一晚上。

第二日天微亮，聶青琅趁著夜色離開聶家，出門時就聶老大、李招娣和聶青華送他。

五里亭外，應徵的青壯年聚在此處跟著徵兵的衙差一起上路。

等到人群離開後聶老大等人轉頭往回走，季蔓菁從大樹下走了出來，望著遠行的隊伍久久不能回神。

“菁娘啊，走，跟娘回家。”李招娣拉過季蔓菁的手攙扶著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徵兵的隊伍走後整個村子安靜了不少，幾乎一半的家庭都有男兒徵兵而去。

他們的父親，兒子，兄弟，孫子都在其中。

可現在已經到農忙的季節了，地裡面的油菜籽、小麥和稻穀需要打理收穫，紅薯、花生需要種下去這樣秋冬的時候才會有糧食。

時間從不等人，不會等人們悲傷的情緒走後才讓這些東西成熟。

更何況他們還要給官府上交田賦，這些都是皇糧，有的還要運到前線給士兵們用度。

“爹，娘，二弟吃飯了。”季蔓菁做好飯給送到地裡面來。

聶青琅走的第二日，聶家人就忙碌在地裡面了，莊稼人靠莊稼吃飯，一天不在地裡忙活都不踏實。

“菁娘來啦。”李招娣放下鋤頭，踢了踢面前成堆的紅薯藤走到一旁水溝裡面洗洗手。

“阿爹，吃飯了。”聶青蘭見父親和哥哥還在彎著腰割水稻，扯著嗓子喊道。

“欸~”聶老大也扯著嗓子回應女兒的呼聲。

“走，老二，吃飯。吃完了你嫂子也好回去拾掇拾掇。”聶老大拍了拍還埋著頭在半桶上拍打穀子的聶青華示意他搞快點。

“好勒，爹，這把打完就去。”聶青華手裡的這一小捆穀草上面還剩一點點穀粒掛在上面。

聶青華又用力的在半桶邊上敲打，讓所有的穀粒都落在半桶裡面。

所謂半桶，大多是四四方方，兩米見方，用木板做成的桶。

一家人聚到一處時，季蔓菁已經將各自的飯碗端出來了，又拿出了籃子裡幾個乾淨的碗，將鐵質水壺裡面的綠豆湯一人分了一碗。

聶老大和聶青華大口大口的兩三下就扒拉完一斗碗飯，喝完小碗裡面的綠豆湯，半倚著在柑子樹下納涼歇息一會兒。

李招娣和季蔓菁吃的慢一些，碗裡還剩了一半。見兩個男人都吃完了也加快了速度。

“阿蘭，你也快點吃。”李招娣催促道。

“娘，不著急，小孩子家吃慢點對腸胃好些。”季蔓菁說道。“沒吃完一會兒我帶著她端回去吃。”

“這天氣，真的是熱死個人。”李招娣擦擦額頭上面的汗水，今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熱一些。

“娘要不要再喝一碗，壺裡面還有些。”季蔓菁問道。

“不喝了，你們喝吧。”李招娣舔了舔嘴唇，這綠豆湯甜絲絲的怪好喝的。

“嫂子，我要喝。”聽到季蔓菁說水壺裡面還有綠豆湯，聶青蘭飛速的喝完自己碗裡面的把碗遞到她的面前。

季蔓菁接過來又給她倒了小半碗：“小孩子家家的，少喝點，等下鬧肚子可不管你。”

“肯定不會的。”聶青蘭美滋滋的喝著綠豆湯還不忘留個嘴來反駁人。

季蔓菁搖了搖水壺，估摸著裡面的量，給聶老大和聶青華又倒了大半碗遞給他們“爹，二弟，還剩些你們喝了我把碗拿回去洗了。”

兩人三兩口喝了站起來朝田裡面走去，開始了下午的活計。

季蔓菁帶著聶青蘭提著籃子走回家去，走了幾步轉過頭對李招娣說：“娘，我等下把豬餵了就來一起栽紅薯藤。”

“好，回去吧。”李招娣擺擺手讓人回去。“咱們早點弄完，阿琅不在，就讓青華去幫親家他們收一收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