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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我同母親像麼?

天漸漸暗下來,晚風裹著春涼,吹得載雲榭裡紗帳微微拂盪。

嶽暻步上石階,抬眼一望,惟見其間一女子背對自己站在簾幕後,身影隱綽。

滿心的煩躁在見著那道身影之後竟奇異地煙消雲散了去。

眼瞧著她的孕肚越發大起來,嶽暻不免更加謹慎,在她身後不動聲色地抬臂聞了聞自己身上的氣味,確定五石散的味道都散了才往前走。

只是仍按慣例,她沒有發話自己並不貿然親近,至少和她保持兩臂之距。

他舒展眉間,溫聲問,“今日好不好?”

“很好,它一天都沒鬧騰。”她也不轉身,到底回了句話。

又扶著腰想坐下來,誰知站得太久,雙腿浮腫僵硬,腰背亦酸脹,略彎腰便覺難受,一時竟坐不下去。

見她腰身不靈活,他伸手想要扶又怕她不喜,生生又往回收,只是在她身後虛護著。

她騰出手按住檯面,豈知粗心碰倒了藥碗,受驚抽回手去。

驟然失了借力,身子歪斜著踉蹌了一下。

嚇得嶽暻徑直抱住了她。

懷著身孕身邊竟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不小心磕了碰了,動輒便是兩條人命。

嶽暻看著守在載雲榭外的幾個宮人,氣不打一處來。

心肺火燎地開口責難,“有你們這樣伺候的?一個個避在外面,把你們娘娘一人留在亭榭裡......”

汪蓮幾個唬了一跳,立時跪倒認罪,“奴婢(奴才)有罪,求王上娘娘開恩。”

一隻柔柔的手搭在他的臂上,輕輕捏了捏,他微微一滯,旋即扭過頭。

溫熱的馨香溢滿胸懷,懷裡的女人扶著他的手臂側過身,仰著頭看他,神情似有幾分嗔怪。

那亮晶晶的眸光彷彿哭過一樣,叫他心頭髮緊。

“方才支使她們去辦些事才回,見你來了又不敢貿然進來,只好守在外頭等吩咐,又不是故意不來伺候的,再說這載雲榭才多大,這麼些人都叫進來,哪裡站得下?”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方嗅到沐浴清香掩蓋之下的一二分薄而淡的五石散味道。

雲樂舒攀著他的手就勢坐下來,又道,“都起來罷。”

宮人們又都撲簌簌地站起身,垂頭戰戰兢兢地立在一旁。

這時薛芳也回了,進來欲點燈,被她叫住,“不必點了,再稍坐片刻,等這腿痠勁兒緩過去就移駕用膳。”

嶽暻回味著方才她同自己接觸時的自然和親密,服食五石散後的那種飄飄然的愉悅又見鬼地出現了。

他分明是等藥效過了,整個人都清醒了才過來見她的。

一時又覺得自己可悲,他依靠大劑量的五石散才能得到的快樂和滿足,在她這裡,卻只需要一個擁抱。

“那姓戚的樂師來過之後,你的心情似乎見好了些。”

他坐到她面前的石凳上,透過暮色看她,卻看不清她的表情。

“樂師尋到了一曲當世孤品,那闋曲幾近絕世,能再度傳於世真是萬幸......”

她聲音平緩,有種不同往常的祥和。

“改日召見琴師,也叫我聽一聽這琴有多雅妙,讓你這麼喜歡。”

她不置可否,轉而道,“我餓了。”

他站起,主動遞過手去,爽然一笑,“前頭掌燈,回房用膳。”

她沒有拒絕,被他牽著手,兩人一同出了載雲榭。

用完膳,宮人們有條不紊地撤下桌上碗碟。

雲樂舒讚道,“這道酸筍燉乳鴿極好,明日再讓膳房做來。”

薛芳捧著她的碗箸,微傾,亮出乾淨的碗底,笑道,“娘娘足足飲了一大碗,想來是真的喜歡這道湯。”

嶽暻本已經放下碗筷,聽了這話又從宮人手裡取回自己那碗喝了一半的湯,湊到嘴邊飲了一口,咂摸了半晌也不覺得哪裡好喝,又將碗放了回去。

五石散吸食過量也會影響味覺,他近來胃口就不是很好,但見雲樂舒今天難得多用了些餐飯,還開金口誇讚菜餚美味,一時也暗自高興。

“傳孤旨意,今夜膳房輪值人等,及伺候貴妃人等,每人賞金一錠,今後若將貴妃伺候好了更是重重有賞。”

宮人們登時歡欣鼓舞,一個個滿臉喜色跪下謝恩。

用完膳,薛芳伺候雲樂舒漱口淨手,雲樂舒輕撫肚皮,“吃多了得出去走一走,自從有孕,連吾鄉山房的門都未曾出過,突然想去顧嬤嬤的小苑看一看,陪我去麼?”

嶽暻自然求之不得,吩咐慎懷道,“讓人先去收拾一番,孤與貴妃晚些就到。”

他夜不能眠時,常一人至嬤嬤小苑,隨即遣散宮人,時而佐之五石散飲酒買醉。

酣醉之時不省人事,癲狂無狀,他也不許人去打擾,酒器潑撒、雜物傾覆、桌椅翻倒,那次間和小院被他造得不堪入目,不能叫她看見。

又轉頭對雲樂舒說道,“傍晚你的腿腳就有些不便,乘輦車去吧。”

雲樂舒點點頭。

嶽暻命人傳輦車。

一路挨著她坐,稍微一點顛簸便試探地以保護之名摟著她抱著她,她竟也沒有呵斥,只是微微抿唇,忍無可忍時把他往外拱了拱,“你擠得我難受。”

他乖乖坐回去,眉眼微揚,藏不住眼底笑意。

他一邊暗自欣喜,一邊又悔:早知那姓戚的琴師有此能耐他就該派人早點把他請到吾鄉山房來。

兩人來到顧嬤嬤的小苑,院中早已被打掃整潔,嶽暻喚人開啟東次間,兩人看著滿目舊物,皆唏噓起來。

從前兩人也算在此有過一段相對和諧的相處,在這裡更發生過許多趣事。

雲樂舒憶起顧嬤嬤音容笑貌,心中惋惜,“嬤嬤性子恬淡,對待什麼都是淡淡的,很少見她對什麼東西格外關注,唯有涉及你的時候才有幾縷生氣,她很疼愛你,只可惜辭世太早。”

嶽暻扶她坐下,折身將窗牖開啟,晚風對流,房中燭火搖晃。

又在塌上坐下,隔著方几與她說話。

一半的臉隱在燭光後,更加稜角分明,語氣卻顯得十分平靜,“純善之人最不宜活在這個世道上。”

雲樂舒不置可否,眨眨眼睫,想避過他深遠的目光,被他輕輕捉住了手。

“我同母親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