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頂的風颳得格外猛烈,我卻毫不在意的坐在百米高的樓頂邊緣,雙腳懸在空中左一下右一下的搖擺著。
這座大廈是我的公司所屬的物業,像這樣的夜裡是沒有人會留在公司的,通常下班後大家會三五成群的找地方飲酒作樂,只有不合群的我才會一個人坐在屋頂看星星。
我叫羊易,今年二十三歲,一個在哪來西亞的首都吉隆坡土生土長的孩子。我身高中等,相貌平平,屬於扔進人堆裡就很難再次被發現的那種人。
我畢業於馬來西亞國內最頂尖的國立馬來亞大學,可是這屁用也沒有,如今的社會只有靠家族背景才能謀得像樣的工作。一個草根想出人頭地?你連做夢的資格都沒有。
在面試多次碰壁後,我選擇了現在的這家保險公司,底薪少的可憐,一切收入都靠業務提成。在生活面前,你總是不得不低頭。
作為一名外勤的業務員,我的業績也是全公司最差的,因為公司掌握的政府資源一丁點都沒有分配給我。
能源、通訊、製造、科研、金融......幾乎各個領域都牢牢的掌握在國家的手裡,對民眾公開的說法是會讓人人都比以前更加富有,但有哪個天真的人會相信如今的政府呢?
其實一切的源頭都來自那場戰爭。
這在馬來西亞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我們的國家本來是在全世界有數的富裕國家,自由和民主一直是國家的宗旨。但是軍方為了奪權,在十年前發動了政變,原來的國民政府被推翻,最高元首也被軍方處死,於是戰後的國家就由軍方掌控的新政府來掌控了。
如今的政府是槍桿子打出來的,他們根本不會講什麼道理。你有意見?馬上就會有一杆槍頂在你的頭上。想逃到國外也十分困難,因為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國家都不承認現在馬來西亞的新政府。
緊接著他們取締了原有的一切宗教,掐斷了與世界相通的網際網路,然後閉關鎖國,利用一切媒體告訴民眾,其他國家的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們現在的生活才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只有擁護新政府才是正確的,以此給國民不斷地洗腦。也的確如此,一群愚蠢的國民才有利於他們的統治。
所以資源被國家壟斷後,富的人可謂富的流油,窮的人卻是難以餬口,貧富分化日益嚴重。
坦白說我已經活膩了,父母在我剛出生不久就去世了,我周圍也幾乎沒有半個朋友,要長相沒長相,要錢也沒錢,我真的恨不得今天就結束自己失敗的人生,這樣也許就可以洗牌重來了。但我也只能想想而已,原因是我連死的勇氣都沒有。
此時我就身處於百米的高空,探出頭往樓下只看上一眼,手心都會冒出汗來。儘管如此,我仍然很喜歡坐在高處的感覺,因為只有躲開熱鬧的人群,我才能感覺到安全感,我很享受這樣寧靜的夜晚。
看了一下手機,已經過了夜裡十二點,距離明天早上的晨會只有不到九個小時了,我也只能揉揉凍僵的身體,然後站起來回家。
正當我準備離開天台的時候,我的餘光忽然發現了旁邊的一個人影,那個人影站在樓頂角落的極邊緣處,不斷往前探著身子,看樣子似乎隨時會掉下去。
我嚇了一跳,難道我碰上真正想不開的人了?
我連忙走近幾步,藉著月光才隱約看清楚,這是一個穿著一身名貴西裝,身材瘦高的男人。他站在樓頂的邊緣,似乎正在下定決心往下跳。
不能見死不救!
我悄悄的走到他背後,見他站的很高,便提起一口氣,然後猛地撲上去,抓住了他的褲子用力的把他向後拉。
但也許是他太瘦了,繫著皮帶的西裝褲子居然被我一下子拽到了膝蓋,連他穿的一條紅色的內褲都露了出來,在夜色中格外顯眼。
那男人嚇了一大跳,他“啊”地叫了一聲,想轉過身來。可是慌亂之中卻被褪到腿腳的褲子絆住了,整個身體晃來晃去,接著重心一偏,眼看就要栽到樓下去了。
這可把我嚇壞了,要是他真的掉下去,那就不是自殺了,那不是等於被我殺了嗎?要真是那樣,恐怕跳進海里也洗不清了。於是我全力衝上去,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那男人一隻手被我抓著,另一隻手扒著簷沿的邊緣,雙腳懸空,他當真是嚇壞了,大聲呼喊著救命。
我把全身的潛力都激發出來了,咬著牙絲毫不敢放鬆。也幸好他的體重真的很輕,我雙腳擺出馬步,拼盡全力才終於把他拉了上來。
無錯書吧我坐在地上擦著汗,氣喘吁吁的說道:“大哥,生活再困苦也不要選擇輕生啊,我知道現在賺錢難,可是男人......還是要堅強一些。”
“堅強你個頭啊!你是不是有病?!”那個男人先是費勁的把褲子提到了腰上,然後氣急敗壞的吼著,一看就是喝多了酒。
他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年紀,面板白皙,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人。但是他的身體骨瘦如柴,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高階西裝穿在他身上就像個孩子穿了大人衣服一樣,怎麼看都很不協調。
我用同情的眼神看著他說道:“你肯定是欠了錢,壓力太大了,所以想跳樓對不對?我跟你說啊,凡事看開點,人生處處是機遇,你怎麼知道將來不能翻身呢?”
眼鏡男的臉因為憤怒漲的更加通紅了,吼道:“放...放屁,你才欠錢了呢。”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老子不但有的是錢。而且......就快結婚了。”
“啊?都快結婚了,為啥還要跳樓啊?”我還真有點理解不了,活了二十三歲,除了單戀之外,我還沒有嘗試過戀愛的滋味呢。
“都跟你說了不是跳樓!”眼鏡男努力平靜下來,指著對面的一棟大樓說道:“你知道新政府上臺後頒佈的第一條法律就是禁止自由戀愛吧?我剛剛接到了執行局的通知,政府給我安排的結婚物件就在對面的樓裡。”眼鏡男無奈的說道。
我這才明白了,以前我們的國家是可以自由婚配的,但是新政府已經嚴令禁止了。因為十年前那場戰爭,造成了數百萬人的傷亡,國家的青壯年男子損耗了大半。
獨裁的新政府基於遺傳基因的最新研究成果,研發了一套全新的精算系統來為每個人匹配最優的結婚物件。國家也因此頒佈了現行的法令,會基於精算系統的計算結果為男女雙方匹配結婚物件,並且是強制執行。
眼鏡男說道:“政府認為精算系統匹配出的雙方才能給國家提供最優質的後代。”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眼鏡男,問道:“你......不會是想逃避政府為你匹配的婚姻吧?”
眼鏡男苦笑一下說道:“不要開玩笑好不好?這怎麼可能呢?所有不服從政府命令的人都會被......判處死刑的。”
他嘆了口氣說道:“坦白的說,以前我挺憧憬能夠自己選擇的婚姻的。現在的政府完全把‘自由’給抹殺了,這是很可怕的事。可是以前的政府給與我們自由的時候,離婚率高達55%,而且在持續上升。看到那麼多失敗的婚姻,我現在不禁在想,接受政府的安排,是不是反而會輕鬆和幸福。”
我尷尬的說道:“這個我也說不清楚了,實話說,我從來沒有過戀愛經驗......”
眼鏡男繼續說道:“你知道執行局是全權負責婚配政策的單位吧?昨天他們通知我,精算系統已經為我匹配了結婚物件,近期就會安排我們見面,而且讓我們一個月後去執行局登記結婚。今天執行局傳喚我去登記資訊時,我趁著負責我的秘書沒注意,偷偷看到了女方的資訊表。但是因為時間太短,我只看到她的名字叫‘婷郝’,還有她的地址就是對面大樓的10層。所以我今天過來,只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從對面大樓的窗戶看一看。畢竟......我有點擔心......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滿臉麻子,或是體重二百斤的肥豬。”
說完了這句話,眼鏡男從地上撿起他帶過來的小型望遠鏡,他剛才應該就是用望遠鏡在觀察。
接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過來,我接過來看了看,名片上寫著:吉隆坡蘇布克耐建設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李大胖。
我是強忍著才沒笑出來,眼鏡男身高和我差不多,至少有175公分,可是體型卻像紙片一樣。若是別人都叫他大胖,那可真是讓人受不了。
對於做業務的人來說,任何人脈都是資源,我小心翼翼的把名片收好,略帶歉意的笑著說:“不好意思,因為到天台來,我沒有隨身帶著名片......我叫羊易,其實就是在這棟樓裡辦公的萊哲步聚財產保險公司的業務員而已。”
“哦?保險公司?”李大胖翻著眼睛想了想,說道:“我的公司中標了明年五個工地的建設分包業務,工程總額加起來也有幾個億了,這工程專案的保險,你的公司能做嗎?”
我聽了大喜,急忙小雞吃米一樣點著頭,應道:“能能能,太能了。其實李總你不需要因為報答救命之恩就給我業務的,我覺得做好事不一定要回報。”
“都說了我不需要你救......”李大胖無奈的指了指對面道:“我想和你做個交易。我想了解政府給我指派的結婚物件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但我不想讓身邊的人知道這件事,萬一讓執行局的人知道了,我可能就會吃不了兜著走了。在這裡恰好遇見了你,而我和你又不熟,所以我想讓你明早替我去對面大樓悄悄的偵查一下,如果你能找到我的結婚物件然後拍到照片給我,那麼我公司明年的保險業務就交給你做。”
“可是......既然政府馬上就要安排你們見面了,幹嘛還要我去偵查呢?”我疑惑的問道。
李大胖一下子紅了臉,扭捏道:“其實......我和你一樣,也沒有戀愛經驗。”
問題是我性格內向,說是社恐都不為過,他找上我可真是所託非人了。我很想拒絕這個委託,可是想想自己現在墊底的業績,恐怕再這樣下去不久就會被公司掃地出門了。
李大胖像個害羞的小姑娘一樣,小聲的對我說道:“記住,低調,低調一點偵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