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迴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十年前？
二十年前？
或者更久之前？
無錯書吧導演已經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大家在維特小鎮一起度過了許多時光。
有時候總覺得，就這樣一直重複下去，好像也沒什麼。
但那種限制消失之後，一種毫無來由的淡淡悲傷，就從心頭浮現出來。
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些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所以，他打算去驗證一下。
“你吃飽了嗎？”
“嗝~~~”
高飛沒有回答，但等同於回答了。
導演笑著點點頭，領著高飛前往維特小鎮的最高點，一座名叫維納斯女神的鐘塔。
假如有玩家仔細觀察過，一定會發現一件事。
那就是自從他們來到維特小鎮，鐘塔的時間始終停留在原地，從未動過。
穿過鐘塔木門的瞬間，高飛感覺到一股微弱的電流，在自己的面板上滑過。
扭頭望去，原本繁忙熱鬧的小鎮，如同被按下了暫停，定格在原地。
不僅是小鎮居民定住了，包括玩家在內的所有人，都靜止在原地。
“鐘塔的時間流速跟維特小鎮不一樣，簡單的來說，這裡的時間流速跟維特小鎮差著好幾百倍，相比較而言，外面就好像靜止了。”
眯著眼睛仔細打量了一下，正如導演所說。
維特小鎮不是完全靜止了，只是運動的非常慢，慢到幾乎很難發現。
高飛又一扭頭，導演從一箇中年人，變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佝僂老頭，歲月的痕跡佈滿臉頰。
“被嚇到了？”
“沒有，跟我爺爺差不多，老頭子一個。”
“在這裡，我們沒法按照自己的想象，變成自己記憶中最好的樣子，而是會恢復成死前的模樣。”
導演微微點頭，慢悠悠的順著石造螺旋階梯，一步步往上爬。
每一步，都走的相當緩慢。
高飛眨了眨眼，打算扶一下老頭，卻被對方笑著制止了。
鐘塔雖然是維特小鎮的最高點，但其實也沒有特別高，主要是因為維特小鎮的其他建築本身就不高。
除了鐘塔以外，維特小鎮最高的建築物是聖瑪麗亞醫院。
而聖瑪麗亞醫院，包括一樓大廳在內，總共也就五層樓。按照每一層樓四米層高來算的話，最多也就不二十五米高左右。
放在任何一個小城市，都顯得平平無奇。
鐘樓稍微高點，但從外面看上去，最多也就六層樓高，三十米上下的樣子。
頂樓，是一個個老鏽巨大的鑄鐵零件，依稀能看出鐘錶的內部結構。
鏽跡斑斑的零件一動不動，偶爾還能看到一兩隻老鼠，在上面攀爬著，不時發出吱吱的叫聲。
看起來，鐘樓的歷史，好像比維特小鎮要悠久得多。
“鐘樓是什麼年代的建築，整個維特小鎮內，大概只有伊麗莎白知道。反正建造維特小鎮之前，是沒有這座鐘樓的，它只存在於這個虛擬的世界裡。”
氣喘吁吁的導演，靠著牆壁緩了口氣。
給高飛稍微介紹了一下，然後走向鐘錶背後的一扇木門處。
輕輕推開木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老舊摩擦聲，夾雜著輝光的浮動塵糜，在房間裡飄散。
出乎意料的是，房間內部的大小，跟頂樓的格局完全不相襯，彷彿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裡面，是一間裝修非常溫馨的女生閨房。
高飛走進房間，打量著房間的格局，然後盯著導演上下掃視，眼神困惑。
“你以前是女孩子？什麼時候做的手術？”
導演：......
“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這不是我的房間，這是伊麗莎白的房間。不過，不是你所見到的那個伊麗莎白......也是那個伊麗莎白，但是不一樣，她們既是......”
眼看導演解釋不清楚，高飛開口打斷對方：“我知道是誰。”
“看來你已經見過她，這樣更好，對於接下來要做的事，我可以省去許多解釋的時間。”
既然高飛已經見過真正的伊麗莎白，想必他對維特小鎮，也有了更深程度的瞭解。
導演微微頷首，走到房間的書桌處。
書桌上，擺著一個落滿薄薄灰塵的八音盒。
呼~~~
導演輕輕吹了口氣，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塵。
“故事的開始，還得從那個籠著陰雲的傍晚說起......”
說著話，導演撥開八音盒的蓋子，按下了播放鍵。
悠揚婉轉的曲調，從八音盒的內部傳來，音樂的風格，近似於西方的鄉村樂。
舒緩而寧靜，透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哀傷。
彌散的音符一個個從八音盒裡蹦躂出來，環繞著導演和高飛跳舞，房間的景象在短暫的模糊後，變得清晰可見。
高飛眼睜睜看著變成老人的導演，從一個老頭子，變成中年人的模樣。
但變化還沒有結束，他還在越來越年輕。
最後，停留在二十出頭的相貌。
褐色的長髮亮麗粗大，深褐色的眼眸純澈動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標準帥小夥子。
再回顧一下房間的陳設，那種老舊的氣氛一掃而空，原本密佈散落在各處的灰塵，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房間煥然一新。
好像......
伴隨著導演，回到了過去的時光。
噠噠噠~~~
急促而歡脫的腳步聲，從房門的方向傳來。
穿著藍色碎花裙的女生，拎著裙角興沖沖的走到年輕導演的身邊，親暱的挽著他的手。
“你居然騙我！”
穿過高飛身邊的時候，就像是穿過了一道幻影。
女生，看不見自己。
應該這麼說，高飛好像進入了導演的記憶裡。
年輕導演朝高飛眨了眨眼，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女生的腦袋。
“親愛的，怎麼了？你看起來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他們都告訴你了？”
“哼！難怪你要既當導演，又要當男主，原本你是想趁著拍戲的機會，把我騙到手！”
“你不想嫁給我嗎？”
臉上帶著羞澀的笑容，女生揮拳給了導演胸口一下。
故作生氣的埋怨了幾句，卻始終依偎在戀人的懷裡。
高飛抿著嘴唇。
原來導演本人，就是當年的男主。
拍戲只是個幌子，他是打算給女生一個驚喜。
婚禮，是真實存在的。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咱們的婚禮準備的怎麼樣了？”
“嗯。”
兩人挽著手，離開房間，高飛則跟在年輕導演的身後。
出了房間並不是鐘樓的頂樓，而是大廳。
邁出大廳，穿過草坪。
跟之前的維特小鎮不太一樣的是，這個維特小鎮似乎剛剛建立沒多久，招牌也好、牆壁也好，都能看出一種嶄新的質感。
路上的群人、行人，都紛紛揮手跟女生和年輕導演打招呼，他們也熱情的回應。
至於高飛，除了年輕導演本人之外，沒有一個人看的到。
拍戲所用訂婚宴宴會廳，正是導演給女生準備的婚禮宴會廳，裡面佈置了鮮花、燈光，以及祝賀新人之類標語。
很早之前，女生就發現。
作為一個拍攝現場，宴會廳的佈置也未免太周全，像是一個真正要結婚的地方。
甚至是廚房，裡面都擺滿了各種菜式，請了一大堆專業廚師。
她曾就這個問題，詢問過導演。
導演給出的回答卻是：“這樣拍出來的效果更好，大家更有沉浸感。廚子也不浪費，反正劇組的人都是要吃飯的，不如吃好點！”
直到今天下午，在和朋友喝午茶的時候，女生才意外從對方的嘴中，得知了自己父母已經出發，正在趕來維特小鎮的飛機上。
再三追問之下，好友這才告知事情都真相。
兩人早已經訂下終身，打算在明年結婚，家裡人也都同意了。
畢竟兩家都是普通人，無論是家庭背景還是資產都相當匹配，樂得成全年輕人。
所謂的拍攝現場，其實是一場真正的，只為自己準備到盛大婚禮。
“親愛的，你喜歡嗎？”
“喜歡！”
“那邊我準備了好幾套婚紗，都是之前你試過的、喜歡的，去看看？”
嗯？
女生瞪大著眼睛，露出詫異至極的目光。
哇！
這個人！
好深的心計！
原來上次拉著我，說是去給好友試婚紗，結果都是假的。
嘴角忍不住瘋狂上揚，挽著導演的手走進後方的換衣間。
這地方，高飛就不跟著去了。
站在宴會廳門口，他打量著維特小鎮的人和物，每一張面孔都非常熟悉。
各自的身份工作，好像差不多，跟那個虛擬的維特小鎮，沒有多少區別。
有的扛著攝像機，有的推著機器，有的穿著中世紀的道具服。
稍微有些不同的是，大家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加真切、真實，那種溢於言表的歡喜，是無論多麼優秀的演員，都演不出來的。
大家的身份和工作都幾乎一致，這在高飛的眼中看來，大概算不是什麼好訊息。
“好看嗎？”
“哎喲！咱們的新娘可真漂亮，我這輩子都沒看見過這麼好看的新娘！”
宴會廳內，傳來眾人的驚呼聲。
高飛聞言扭頭望去，溫文爾雅、落落大方的女生，此刻比伊麗莎白更像是一位正兒八經的貴族大小姐，享受著眾人豔羨的目光和讚譽，美不勝收。
導演安靜的站在一旁，微微笑著。
天際一角，緩緩垂落的夕陽，散落下淡黃色的輝光，把整個小鎮都籠罩在一片靜謐的金色海洋之中。
幸福在其中發酵，導演佈滿笑意的眼角，卻又著一絲難以掩蓋的哀傷。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笑的花枝亂顫的女生，整個人忽然踉蹌著晃動了幾下，嘴角緩緩流出殷紅的鮮血。
純潔無瑕的白色婚紗，霎時間被染成一片紅色。
導演和其他人，嚇得手忙腳亂，連忙上去攙扶和撥打聖瑪麗亞醫院的電話。
不到十幾分鍾，臉色蒼白，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的女生，安靜的躺在醫院的病房裡。
床邊，是緊緊握著女生手的導演。
“對不起，親愛的......我好像快挺不住了。”
“不不不！你不用擔心！我可以託人去找生命科學院的人，他們那裡有最新的科技和藥物，一定能找到一種能治癒你的藥！你會好起來的！”
“沒用的，這不是疾病，是汙染......”
女生虛弱至極，死死咬著嘴唇。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擼起自己袖子。
白皙的小臂後方的大臂上，佈滿了一層如同嵌入骨髓和面板裡的紫色斑點。
“其實......我就是生命科學院的研究員，負責研究詭異的構成和汙染的迭代演變......在一次實驗中，意外被汙染傳染了......我最多隻剩下不到一個月的生命，能堅持到今天，我已經很滿足了.......”
儘管已經經歷過一次，但導演依然難掩心中的悲痛。
直到這一天，他才終於明白，為什麼之前他說在今年舉辦婚禮的時候，對方會推遲。
因為對方明白，她的壽命所剩無幾。
只要到明年，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
“我知道！我知道！我從來都不怪你！從來都不怪你！不管是上一次，上上一次，這一次，還是下一次！我都從來沒有怪過你！”
聽著導演的話，女生語氣頓了片刻。
看著眼前的人，她忽然明白了什麼。
“真是辛苦你了，走吧，別再回來了......”
“把我從你的人生中徹底抹去，永遠別再回來了......”
不等導演反應過來，女生伸出一隻手來。
一股巨大的斥力，將導演直接推了出去，就這樣眼睜睜的消散在病床前。
女生費力的咳嗽著，每呼吸一口氣，肺部都火辣辣的疼痛。
抑制藥劑使用過太多次，現在已經快對自己的身體不起效了。
起碼，她不想再讓愛人經歷一次看著自己離開的痛苦。
“這樣真的好嗎？”
“嗯？”
聽到陌生的聲音，女生抬起頭來，卻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不對！
有人在那個方向！
就站在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