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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星掩之下(二)

同一時間——

月光下的樹枝舒展顫顫巍巍,所有的顏色變成了深色和白色,那是異化的黑與白。

深夜的杜鵑唁唁銳叫,悽慘哀鳴,染紅了一片杜鵑花,驚起森林裡無端生物的騷動,喚醒了遠古的神靈。(注:杜鵑:叫聲像日語中“砍了一刀”的發音或:你飛到哪裡去了。)

魏爾倫不聲不響地出現在關西辦公室裡。

重重地坐在他貴的瞠目結舌的紅木沙發上,垂下頭顱。

“喂!怎麼又不敲門進來?我可不是豚鼠,沒有人權隱私。”被嚇了一跳的心虛的大好人立馬手忙腳亂地關了他正藉著公務資源的終端看起來網路紅劇。

這嘎嘎好的網速不要來上分真是暴殄天物。

明眼人都看出我魏爾倫的不對勁,冠名老好人的他急忙站起來去殷勤地上前檢視:“蘭先生,你沒事吧?我不過抱怨你兩句你就哭鼻子吧?喂喂,你不會打算死在我這裡吧?那不行,這屋子裝璜的錢還是貸款來的,不值得……”

“閉嘴,我不聾。”

“不,你聾了。”

“……”

懶得和這個笑裡藏刀的老六耍嘴皮子,僅僅是抽動身體某部分,四肢的骨頭、關節、肌肉無一例外不時刻提醒著疼痛。連一呼一吸保持生命體徵的輕輕鬆鬆的身體本能的發動,無疑是最磨人的酷刑,灌入肺腑的空氣灼燒他的喉嚨等呼吸系統,內臟被一隻手狠狠拽住來回拉扯。

“我想,我受了致命傷。”

“看出來了。”他半惱怒般煩躁不安地撓撓頭,“你去哪裡野了!傷了那麼重。”對於魏爾倫的狀態,他看他反倒有些憐惜和可憐的情態在內心軟弱的,他不怕他,現在對方反倒要依賴他,他不禁有點擺上架子和大人嗔怪的韻味。

“消食時碰巧撞到了你經常掛在嘴邊的朋友,聊了會天,然後——”魏爾倫苦苦支撐著沉重的頭顱,嚥了口唾沫,帶有空腔裡淡淡的鐵腥味,平淡地說,“遇到了點麻煩。”

不禁瞪圓了眼睛,受驚之餘的眼睛突的如同醜陋的青蛙鑲嵌在張臃腫。後背發涼。

“怎麼可能!”

他輕輕地說,他大概已經知道關東政府軍剛剛為什麼騷動波及到關西陣營了。

沒想到為了鎮壓蘭先生還需要派遣那麼多的火力。

他不免有些驚訝和對蘭先生刮目相看。

對於蘭先生,他單知道他的稱呼,估計連稱呼也是臨時杜撰哄人玩的,他的身世一片空白,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來自哪裡,要到哪裡去。連猜帶蒙蘭先生是為了某一個人某一個目的加入了他們的戰爭,借他的手奪取關東政府軍的資料和檔案。

大底摸出來蘭先生的習性,對不感興趣的東西碰都不碰。

是個難以用一貫套路——賄賂、名利、榮譽、官職、美色、暴力、權錢交易、輿論壓力拉攏的最討厭的傢伙,他們對現實世界的慾望銷聲匿跡,形單影隻地判斷最優利己主義,虛無低慾望地擺爛和立場搖擺不定的,這種人是最不能以單純的利益去誘惑他吃下紅蘋果,自甘墮落地墜入地獄,而只能攻陷他的柔軟處,麻煩的是——這恰恰是人性的複雜面。揣摩不苟言笑之人的心思比洞察宇宙大爆炸還要精密,也恰恰危險性極高。

這種人估計連生命都不在乎。

威脅犯罪和政府的天才。

為了某種不確切的信念和目標窮極一生而在陰溝奔跑。

強大到無法控制之徒——

他暗暗地垂下眼簾,綠豆大的眼睛死死盯住魏爾倫的頭頂,地獄的惡意在蔓延。

他輕輕地輕蔑地無聲地嗤笑。

他的口袋裡的自動手槍忠誠的隨時待命。

嫩紅包的、乳白色的交織在一起的明豔動人的色彩,高明的畫師也描繪不出的光怪陸離的毛骨悚然的線條和色彩衝擊——由人體繪畫的最虔誠的摩拜,低低吟唱神曲,舞動祭祀。

他殺不了他。

現在。

魏爾倫喘息之間,痛悶一聲,頭重重地垂下來,染上斑斑紅色的金黃色髮絲軟趴趴的貼在主人的臉頰上。

“喂,蘭先生——”

他手疾眼快地撐住了魏爾倫往下墜的身子,手擦過了他袒露的肌膚……好冰……他腦子裡第一反應就是小說中碰到奄奄一息的主人公都是冷的如同死了三天從陳屍室撈起來的貨——騙人,滾燙的可以毛血旺。

“蘭先生,你在裝睡嗎?”

他立起耳朵捕抓,屋內稍微靜寂了一息。

安靜。

燥熱的空氣消化不住人類的介入,怒氣衝衝地將聲音消散。

辦公室與外面樹根蓬草間,到處都是小頭尖尾的金鈴子到處亂蹦。裡哪個犄角旮旯穿出了蟲子的嚼木聲。

魏爾倫沒有任何動靜。

喉間略有細微的鬆動。

——

慘白慘白的房間裡毫無鮮豔的顏色裝飾品,有的僅僅是冷色的手術儀器和滴滴作響閃爍著掌控生命體徵的紅色曲折線。醫院和治療室不謀而合度將建築裝潢調節為毫無生氣的冷色調,在光亮的清晰的角度下,會給人一種冷冰冰陰森森的氣息,體溫驟降幾度,雞皮疙瘩起一地,走進去的生物是為了儲存完整的殭屍肉。

魏爾倫安靜地躺在白色的手術檯上,緊閉眼睛。蒼白的歐洲人的肌膚幾乎要與床單融為一體。

額頭上方的洞慶幸刀刃還沒成年被迫童工招收,沒有去掉腦組織,為了方便處理不得不剪掉魏爾倫部分遮住眼睛的劉海——恢復正常長度。

骨折斷掉的手已經靠蠻力接好打上石膏,受了如同災難性的創傷,可能手會落下殘疾,大腿的傷勢,消毒綁上繃帶,將露出的翻開見骨朵傷口他們就得包上厚厚一層藥,最嚴重的是他腹部的大洞,血淋淋的一片,目前還沒有清理好器官的積水和液體。

再生組織可能都要遊行示威罷工了。

大工程的競標開始了。

然後……手術被中斷了。

氣氛凝重起來,空氣失去了它原本的特性,黑壓壓地陰沉沉地湧動,紅色綠色的精密儀器分析標識閃爍的光在憂沉地滴滴作響。

幾名進進出出的白大褂擺著一張嚴肅的表情。

他們接到了一個新的任務。

一名戴眼鏡的白大褂吩咐地護士捧進來。

他嘴唇抖動著,好似要完成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件,充滿了無盡的渴望和責任感,他是為了事業而挺身而出的先驅者,呢喃地說:“要開始了。”

寂靜而燥熱的死一般的長夜,認無限的蔓延著蔓延著……

木部送走與謝野反倒沒有跟隨上,因為他同一時間接收了一個跟令人悲憤的淒涼的捶胸頓足的訊息——他將目光投射到若鶴他們。

一個熟悉的一起和中也他們做過撤民任務的男人杵在門口,用苦臉的表情面對他們,他的部下也遇害了。卻不能去為他們復仇。

“嗨嗨,若鶴君,小中也,末廣君去哪裡了?今晚很難忘的……”榎木主打就是強顏歡笑,苦哈哈地扯著皺紋,好似幾天不見他憔悴了許多。

中也與若鶴如同找到了一點忙亂中的安慰和柔軟。

“你們好,我是木部,中將殿下的直系秘書。對於森科長——”

“木部先生……”榎木甕聲甕氣地叫停木部。

“沒關係的,榎木閣下,他們有面對真相的權利,生存在戰場上就已經做好了生死離別的準備,死亡伴隨著一呼一吸之間——而且可能明天就會看見他。今晚工作會安排好,這是規矩。”

“可是——”

“抱歉,我不得不對他們說出實情,”木部官方地卻不得不這樣,在榎木悲傷的眼神中,他轉身對他們說,“抱歉,對於森科長的殉職,我表示深切的哀痛和抱歉——”他細緻地觀察他們的表情,可見他的話對他們打擊有多大,他嘆了一口氣,“目前暫時由我照顧你們的生活起居。”木部慢慢走進來,是一個奔三的四眼書生的模樣的人物,高瘦的身材,一張咯瘦而蒼白的臉,用清晰而沉著的聲音道,他離若鶴他們很近,“請節哀順變。”

他們等到了一個訊息……森死了。

若鶴髮現他的聲音聲帶顫抖了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森先生……真的殉職了嗎?”若鶴的聲音顫抖著,好似下一秒就啞了。

“被暗殺了。”木部眼底的光黯淡下來。

“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們的事宜也全權由我暫時管理。”他嘆息道:“真是可憐啊。”他再一次對上若鶴的瑰紅色的眼睛。

澄澈的、倔強的眼睛。

他蹲下來細細擦拭中也眼角邊的淚水,漫語道:“我會照顧好你們的,不要擔心。現在你們要乖乖聽話才可以。”

木部眼神複雜地給了若鶴單獨的關懷,他對這個男生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他拍拍若鶴的肩膀,道:“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帶你們去跟森科長道別。”他垂下眼簾,輕聲對若鶴說,“如果受傷了,就發洩情緒吧。壓抑自己是不明智的治療,沒有人是戰無不勝,堅不可摧的,人是有情緒有思想的,你可以學會先行考慮你自己需要什麼。不知為何,全國統一的最有效最管用的武器無毋庸置疑是女人和幼崽的淚水。”

若鶴似懂非懂地小幅度點點頭。

屋子裡一下子就剩下了兩個人。

先不說屋子窗戶外一閃而過的黑影,那是對未成年的特權。

中也撲到若鶴懷裡,帶著哭腔:“森真的死了嗎?”忍耐了那麼久,中也已經足夠堅強了。

“嗯……”若鶴拍著他的背部。

“森是被暗殺者殺掉的嗎。”

“嗯。”若鶴緊緊抱住中也的瘦小的身軀,難過的時候感受同類的體溫會好受些。

中也身上的氣味稍微壓抑讓他噴湧而出的悲愴收斂點,他的內心的柔軟被觸碰到了。

難過的情緒漸漸地平復下來,他把頭擱到中也的頸窩小聲地抽泣著。

他們再怎樣,也還只是十幾歲的未成年人。

他們忍受的足夠多了。

若鶴推開了中也,看著中也紅通通的眼睛,他的內心一陣刺痛,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來親吻他的眼角。

中也不舒服地睞了睬眼睛。

“抱歉……”若鶴後覺失禮,低頭道。

他牽引中也坐下,轉身倒了一杯溫開水給中也。

中也毫無防備地接過去喝了一小口。

視線迷糊了,頭腦開始昏昏沉沉,不受控制,眼前一黑,他睡著了。

若鶴抱起中也來到床上,溫柔地給中也掖好被子。

他用中也沒有喝完的杯子接了一些水,從口袋裡摸出藥瓶,重新倒了兩顆到杯子裡。

只是半顆安眠藥就可以睡到天亮了。

若鶴撫平中也翹起來的劉海,嘆息般垂下眼簾。

這是森和他發現的中也的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不耐藥,俱毒。

森出於考慮,教中也和若鶴怎樣認識草藥、製藥,怎樣析藥,甚至從一開始就著手給中也練耐藥,以備不時之需和萬不得已的情況做準備。

可森單單沒有教育中也,即使是最親密最信任的人都不要百分百信任。

若鶴苦笑,比苦還難看的笑:“好好休息吧,可能明天以後就不能消停了。”

他喝完了杯子裡的水,鑽進來中也的被窩。

明天亦或是世界末日,也要韜光養晦。

若鶴沉沉地入睡了。

不會去思考森的問題,什麼生,什麼死,什麼義,什麼復仇,什麼暗殺者。現在他只想放空腦袋,鎖上思考,自私地在夢裡沉溺。

——

——

意識搖搖晃晃回到了一片熟悉的漆黑。

那不可能是夢。

牧神可沒有功夫閒的蛋疼給他特意程式設計夢境!

那可能是身體的應激反應和危險威脅的大腦意識的反應。

系統唯一的任務是重新喚醒這具軀體——

可他眷戀起漆黑的溫柔,她的循循善誘,她的包容可親,一絲絲縷縷的滋潤,他終於有了歸宿感,外面的飄蕩鞦韆疲憊不堪,他回到了出生地。開啟感知與意識的最初格式化。

他的誕生意義是成為一把稱手的利刃。

他的生命的起點一片虛無,沒有過去,未來也是涉及殺戮的代名詞。

他本身屬性加成已經在電腦程式設計中編織好歸宿。

不得不承認,牧神無疑是天才和惡魔的結合體。不去應聘常青藤或舊金山什麼博士導師屈才了。

憑一己之力,以其外星人詭異的智商和可怕的悖論,他打破常規操作創造出不屬於世界的物種將其打造的和人類一般無二,完美的矛盾性人造異能體。

有思想有感情,甚至是生理特徵也復刻得毫無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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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意識是漆黑的魅影,浸沒在液體中,他很喜歡在裡面,液體就是養育他的生命供應,好似在羊水裡中液體帶給他的怪異的溫暖,容器是保護他接納他的住所。

那是什麼?有一條黑色的東西出現了。

——是蛇,黑蛇。

他和牧神有過交往和接觸嗎?

答案是有的。

但由牧神打造的矛盾性異能體本身卻對於他的造物主懷揣極端的恨意。

單純的、純粹的殺意。

他束縛了他的自由,剝奪了他的靈魂——最大的錯誤是——他創造了他。

直到有一天——實驗室裡入侵了敵人。

牧神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將黑之十二放了出來撕碎對方。

但這個可憐的天才至死都想不到自己的試驗品會毫不猶豫割開造物主的喉嚨。

將其鮮血祭奠他的苦難和靈魂。

他殺了他——名義上的父親。

唯一的提出並秘密研製出矛盾性異能體的反人類實驗的知情人關閉了意識,永遠地沉睡了。

只用了一瞬間,他就支撐不住了。

那條容器裡的黑蛇好似鑽到了他的體內,寄生在他的身上,慢慢吸取他的養分,誘導他走到水邊自殺身亡。直到有一天他變成骷髏,碩大的黑蛇從他肚子湧出。

少年時代的他被那個男人抱起來。

是蘭波。

他溫柔的眸子落下,他在叫他。

“保爾,醒醒!”

黑蛇又出現了!

這次它沒有惡狠狠貪婪地盯著他,而是繞著他的脖子,吐出紅色的蛇舌子。

粗糙的鱗片,噁心的粘液質。

張開血盆大口獠牙猛地向魏爾倫脖頸咬去。

他好似真的中毒般全身僵硬,難以調節肌肉活動,呼吸系統急促起來。主體被禁錮,思想飄到上空凝視觀察著卻無能為力。

“保爾!不要睡!”

“要來不及了!”

保爾……?

魏爾倫疑惑不解地,突然睜大眼睛!

不對!

這不是幻想和回憶!他那時還沒有名字!

蘭波那時並沒有對他說過什麼話!

這是——潛意識的形態幻化成蘭波的樣子在警告他!

魏爾倫現實中蹙眉,他他用重力感應到了自己體內流淌著和血液截然不同的液體在吞噬他的意識。

魏爾倫依靠強大的意志力壓制著不能抵抗的睡意硬生生在暗處用意念給自己增加重力,受過嚴重傷害脆弱的骨頭受不了如此高強度的壓力,疼痛讓他保持清醒。

好了。

魏爾倫導尋重力分子尋找體內入侵物。

雖然不能把他們完全找到並排出去,但可以改變體內壓力減緩藥效發作期……

找到了——

魏爾倫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了幾個白大褂用注射器吸取一瓶無色液體的東西。

被突如其來的一雙目不轉睛地眼睛瞪著,幾人都大吃一驚,驚出一身冷汗。

“你們要給我注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