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長安城。
梨花滿樹,東風吹落,星星點點。
“鶯兒,慢點跑。”一個貴婦模樣的夫人輕聲喚著前面瘋玩的孩子。
“娘,這個燈好漂亮哦。”小女孩正提著燈籠穿梭在人群中。
......
“客官裡面請。”
店小二殷勤招待。
上元夜的街市上人山人海,父母攜子抱孫,闔家結伴出遊,年輕人喚來三五好友,燈光流轉間談笑風生。
今夜各個坊肆都開了宵禁,南北兩市晝夜不歇。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
酒肆歌樓也分外熱鬧。
“魏兄,好久不見。”
“聶兄,別來無恙。”
南市舞樂坊內,毗鄰交水的鋪子早些日子便租了出去,如今適逢上元節,鋪子搖身一變,改了頭臉,換了牌匾,盛大開坊,名為[妙音坊]。
夜幕降臨,馬車絡繹不絕,門外的拴馬石很快被擠滿,店鋪裡的夥計不得已到其他鋪面上租借。
世家子弟在門外寒暄。
一駕馬車緩緩駛來,魏王李綱從車駕上走了下來。
眾公子迎了上去,問候道:“魏王殿下。”
李綱道:“聖人顧慮大家在宮內拘束,派我組了這局,今晚與民同樂,大家不必拘禮。”
說罷率先走了進去,眾人緊隨其後。
顧陌依舊在外面張望。
齊蓉扯了扯他道:“看什麼呢?咋不進去?”
顧陌應付的嗯了一聲。
齊蓉不死心道:“幹嘛呢,走啦。”
說著就拉著顧陌往裡走。
就在二人拉扯間,花信姍姍來遲。
程科早已等在一旁,掀開轎簾將花信請了出來。
花信出來的一刻,驚豔四下。
只見花信頭上戴著顧陌送給他的碧璽發冠,一身象牙白的長袍繡滿了綻放的梅花,寬袖金邊,好不漂亮。
花信衝程科微微頷首,仰頭間與顧陌對視,橙黃粉嫩的燈光照在他臉上,周身彷彿彷彿籠罩光暈。
顧陌痴痴的看著,唇角不自覺地勾起。
也不知花信有沒有注意到門外痴漢,一個小女孩撞到了他腿上,跌倒在地,手中的燈也掉在了地上。
花信連忙將孩子抱了起來,程科將燈撿了起來。
“鶯兒。”夫人追了過來,道歉說:“公子,實在不好意思,這孩子看到熱鬧瘋了似的玩。”
“不妨事,小孩子都這樣,難得一年就這一次,任他們玩吧。”花信抱著小姑娘,接過程科手裡的燈還給她,說道:“今天人很多,別跟孃親走丟了。”
小女孩訕訕的點點頭,接過燈又滿心歡喜。
夫人身邊的丫鬟抱過小女孩,小女孩轉身猝不及防的親了花信一口。
夫人嗔怪道:“這孩子。”
說罷,眾人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顧陌心裡萬馬奔騰。
門內有人招呼。
齊蓉回應道:“來了來了。”
說罷,拉著顧陌進了妙音坊。
無錯書吧花信再抬頭,笑著對程科道:“走吧。”
二人也隨後進了妙音坊。
待眾人落座,楊青兒出場,“今日是上元佳節,也是我妙音坊開坊之日。我初來京城,感謝諸位公子老爺照顧,今日特備了些茶水果子,薄酒小菜,還望諸位不棄。”
好事者紛紛起鬨,上元夜的宴飲拉開序幕。
顧陌自從落座,又開始尋摸花信的位置,好半天也看不到,急的皺起了眉。
齊蓉正在與旁人喝酒,被顧陌一把扯回,衣服險些裂開。
齊蓉尷尬的笑笑,轉頭沉聲問道:“幹嘛呢!衣裳沒給我撕爛了。”
顧陌問:“唐王在哪兒?”
齊蓉張望了一下,說道:“沒瞧見,好像跟魏王在一塊兒。”
顧陌起身找了半天,終於看到一抹粉紅,上前拍了拍那人,說道:“讓我好找。”
誰曾想轉過頭的竟是一位小倌,小倌略微驚訝道:“二公子。”
顧陌眼見認錯人,很自然的裝作無事發生,扭頭就走,終於瞧見花信在一隅和李純交談,看樣子兩人交談甚歡,喜笑顏開。
顧陌上前問候道:“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看到顧陌,二人同時收斂了笑容。
顧陌嘴角抽動。
“剛剛花都督講了個笑話。”李純回道:“我們正聊著。”
顧陌端起酒杯送到唇邊,有意無意道:“哦?什麼笑話?說來聽聽,教我也樂呵樂呵。”
“沒什麼。”花信冷淡道:“算了。”
顧陌一口酒差點沒嚥下去。
李純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顧陌吞嚥一口,擠出個笑點點頭道:“行,既然如此,二公子講個笑話給你,倆。”
“一醫久無生意,忽有求藥者至。開箱取藥,中多蛀蟲。人問“此是何物?”曰:“殭蠶。”又問:“殭蠶如何是活的?”答曰:“吃了我的藥,怕他不活?”
說罷,顧陌哈哈大笑,再看二人時,只見二人緘默的立著,看他獨自發笑,顧陌有些尷尬,瞪了李純一眼,李純會意,配合道:“哈哈哈,表哥這個笑話好好笑。”
就在這時,顧陌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道:“子期兄,好久不見。”
這聲音顧陌再熟悉不過。
說話間,一身吐蕃服飾的都松芒傑走了過來。
花信禮敬道:“王子殿下。”
都松芒傑擺擺手道:“我老遠就聽見這邊的笑聲,原來是子期在這兒,難怪這麼歡樂,子期今日光彩照人,陪我喝幾杯如何?”
說著就要敬酒。
顧陌沒好氣的抬手攔道:“誒!我們漢人有規矩,敬酒要先喝酒。”
都松芒傑看了看花信,又看了看顧陌,說道:“我在敬子期酒。”
“你這人真有意思,敬誰酒都得先喝。”顧陌問道:“你們說是不是啊?”
周圍眾人起鬨道:“對。”
都松芒傑冷笑一聲道:“好,我喝。”說罷仰頭飲了一杯。
喝完後不忘倒扣向大家展示。
顧陌笑道:“還沒完呢,你得先喝完這個。”說著敲了敲一旁的缶。
都松芒傑身邊的侍從看出來顧陌在為難他,將要挺身而出,卻被都松芒傑攔了下來。
“顧陌,你不要挑刺,敢不敢跟我比一場。”都松芒傑操著不流利的漢話下戰書道:“一人一缶,誰先喝完算誰贏。”
顧陌來了脾氣,剛要應戰,卻見花信微微搖頭,示意他別喝。
顧陌聽話道:“今個兒二公子還有要事,沒工夫陪你玩。”
都松芒傑激將道:“不敢就是不敢,在我們吐蕃,認輸的人要跪下舔贏的人腳面。”
“我認輸?”顧陌脾氣瞬間被點燃,任憑花信飛來的眼神也無動於衷,應戰道:“老子會喝酒的時候你他孃的還喝奶呢,拿酒來。”
“拿酒來。”杜松芒傑也喊道。
眾人被二人的喊聲吸引過來,紛紛圍觀。
花信見李綱、李統也圍了上來,不好再說什麼,心裡暗暗為顧陌捏了把汗。
二人蓄勢待發,霍刀擠進人群小聲道:“公子,寒生回來了。”
顧陌隨口說道:“等等。”
“公子,寒生他有急事。”
“沒看我也有急事嗎?等一會兒。”顧陌沒好氣道。
隨即顧陌與都松芒傑一碗接著一碗,最後直接抱起缶灌了起來。
沈封拉著顧陬擠了進去,目瞪口呆的看著顧陌灌酒,情不自禁的吞嚥,替他捏了把汗。
顧陬滿臉擔憂,說道:“這會喝壞的。”
沈封光顧著看好戲,隨口道:“誰說不是呢,沐風表哥!加油!”嘴上關心,卻在一旁加油助威起來。
都松芒傑的手下見了也不甘示弱的加油鼓勁。
兩人助威的聲音此起彼伏,一聲更比一聲高,要不是顧陬攔著,沈封非要上去和這個外番蠻子打一架不可。
正當二人喝的焦灼時,外面傳來騷動,一匹馬揹著一個負傷的男人衝進了妙音坊,衝開人群,停在大堂中,都松芒傑手中的缶被撞破,酒漿撒了一地。
最後一刻,顧陌搖頭喝完最後一口,臉頰泛紅,打了個酒嗝,指著自己的鞋道:“你輸啦!哈哈哈!舔我!”
都松芒傑氣憤的拂袖,手下則喊冤道:“不能怪我家主人,是馬的錯!”
說罷指著那匹剛剛停穩的馬匹。
眾人驚魂過後,程科上前檢視,摸了摸馬背上的人,回頭道:“還活著。”
男人口角是早已風乾的血跡,氣息微弱道:“我,要,見,聖,人。”
說罷便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