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越來越近，在這種緊張而安靜的氣氛渲染下，闞清晏也忍不住放慢呼吸。
一抹模糊黯淡的光亮從聲音傳來的方向漸漸顯現。
兩人身形被遮得嚴嚴實實，四目相對，闞清晏眸子裡依舊淡漠，眼底深不見底的寒潭未驚起一絲漣漪，林深卻在對視中心臟猛跳動了一瞬。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才認識兩個月的人卻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闞清晏打斷他在記憶裡翻找，手指戳戳胳膊示意他看。
一個手提白燈籠的瘦小身影從黑暗中走出，每走一步腰間鈴鐺就會響一下，雜亂額髮遮住了眼睛，幽微燈光下林深勉強能看見那人臉上的屍斑。
風聲緊，夜色沉，一人獨立宛如鬼影。
林深轉頭用口型對闞清晏說：“瘋婆子。”卻不見她臉上有分毫詫異，彷彿早就知道。
闞清晏豎起食指挨在唇邊，讓林深安靜看。
瘋婆子走到河邊把燈籠放在腳下，然後狀似虔誠雙手合十對著一棵樹拜了三下，至少從林深的角度看過去是這樣。
林深若有所思的看向那棵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沒什麼特別的。
瘋婆子轉向另一邊又拜了三下。
不對，不是樹！林深猛地反應過來，她拜的是那些蘑菇！在黑暗中很不起眼，河邊潮溼、樹下腐殖質多，這些蘑菇長得很合理，以至於他下意識忽略了密密麻麻長滿地上的蘑菇。
一路走來踩趴了一大片，他都沒覺得有什麼，現在才細細觀察腳邊，這種蘑菇並不大，和普通蘑菇圓傘直莖並無兩樣，白色，林深緩緩蹲下摘了一朵放在鼻下輕嗅，蘑菇散發著一股草木清香。
闞清晏看見林深瞪大眼睛，一下看向那邊，一下又摘蘑菇聞，知曉他發現了，可是林深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於是她看向林深用手指輕點自己的太陽穴轉了兩圈，示意林深再動動腦子。
林深垂頭摩挲著下巴，忽然他瞳孔放大，菌絲！這就是他們苦苦尋找的菌絲！
還沒等他從驚愕中回過神，瘋婆子已經朝著四面八方拜完了蘑菇。
粗枯短小宛如樹幹的手取下腰間銅鈴，舉過頭頂，搖了起來，一邊搖一邊做出怪異的肢體動作。
落臂，抬腿又放下。
轉半圈，後抬腿。
望向天空，抬手抹臉——那是擦淚的動作。
身體傾斜……
一連串大概二三十個動作，腳步沉重，銅鈴隨著身體晃動，鈴聲頻率漸漸傳遠，又好像就在耳邊縈繞。
闞清晏看著似曾相識的動作，她在重複，她似乎在跳舞！
如果她沒記錯這舞叫做鳳求凰。
有意思。
譁——
水面動了一下，下一刻就探出一個圓形物體，闞清晏目不轉睛的研究那是什麼，林深扶額，他都懷疑闞清晏眼神到底好還是不好了。
所謂的圓形物體其實是一顆人頭，而人臉上有一層青黑的粘液，只有眼白的眼球外凸，面板因為長期泡水而變得浮腫潰爛。
譁——譁——譁——
無數道水聲響起，就好像水下有無數個人要爬起來。
水面上出現密密麻麻的人頭，甚至有一些人頭上升得很高浮出水面，露出了身體，腳下似乎有什麼在託著他們，揮舞著長長指甲的手飄向岸邊。
無錯書吧林深一眼就看出這是鹹璞瑜給他的照片裡的活屍，狀態幾乎一模一樣，不等反應，第一隻爬上了岸，身上的水嘩啦啦的往下流，第二隻，第三隻，越來越多……
它們都朝著相同的方向湧去，以瘋婆子為中心面向她站得整齊。
瘋婆子的舞還在繼續，鈴聲還在繼續。
腳下的土就開始震動，地上拱起一個個小土丘。
很快，那些小土丘中間爬出一個個滿身泥土的活屍，它們身上頭上的土層生長著許多白色小蘑菇，從四面八方朝著瘋婆子的方向湧去。
腳下到處都是晃動的土，無處落腳，林深一時不知朝哪兒走。
就在這時一隻活屍迎兩人而來，林深屏住呼吸，期待不被發現。
到他面前時，他才發現活屍頭頂的皮肉已經腐爛了大半，只剩白森森的頭骨，頭顱內正盎然生長著一團團菌絲，身上許多地方也可以看到骨頭，裡面幾乎也都是千絲萬縷的菌絲。
但它奇蹟般的擦身而過，並沒有發起攻擊。
突然，鈴聲戛然而止。
“呵呵呵……”瘋婆子的口中溢位一串嘶啞的低笑，“有活人送上門來了……”
靠，林深心裡暗罵一聲不好，納悶她是怎麼發現的，不對啊，剛才那麼久都沒發現他們，難道是她能聽到這些活屍說話？
瘋婆子又將銅鈴舉到半空開始搖動，原本圍著瘋婆子站定的活屍竟然一個個都朝著林深他們的方向湧來，速度不算快，可這密密麻麻的場景還是讓林深頭皮發麻。
他壓住心頭的恐懼，朝闞清晏喊道：“跑！”
哪還有人，原本站在旁邊的闞清晏早沒了影子，林深顧不上只好撒腿就跑。
奔跑間，他回頭看時，突然發現剛才站的那棵樹的樹枝上站著一個人，突然消失的闞清晏站在樹上朝下對林深笑了一下，用口型說：“我相信你。”
追著林深的活屍全然沒發現離地兩米的樹上還有個活人，徑直追趕林深。
啊！她什麼時候上去的，難道就留他一個人在下面喂活屍嗎！林深心中狂吼。
收斂自身氣息的闞清晏頗為悠閒拿出一黑一白兩個手機，一邊滿意地看著在下面狂奔的林深，這才對嘛，年輕人就該多鍛鍊。
她一手拿一個手機不太熟練地開啟相機先是開啟閃光燈，然後開始拍照。
迎面而來追趕林深的活屍完全將臉朝著闞清晏，“咔嚓，咔嚓，咔嚓……”
闞清晏對著它們的臉迅速按下快門，由於它們速度不快，並且排除一些面部極度腐爛看不出人臉的，拍攝過程還是比較順利。
一股血腥味湧上喉嚨，林深咳了幾聲，肺燒得火辣辣的，他覺得肺都快被吐出來了。
雖然這些活屍速度不快，但它們被瘋婆子操縱著形成一個包圍圈，想把林深困住，林深只好側身躲避，以免被菌絲寄生。
一隻手快要搭上他的肩膀，林深兩步起跳踏上一棵樹的樹幹，借力跳出一米遠。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汗水浸疼了眼睛，林深喘著粗氣躲避攻擊，他不敢再往後看，他怕這數量極多的活屍讓自己失去了求生的希望，只能拼盡全力好給闞清晏想做的事爭取時間。
最後兩隻活屍從闞清晏所站的樹下經過，她快速按下快門。
闞清晏收好手機，“呼，終於拍完了。”然後轉身輕盈跳向下一棵樹的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