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差和鬼差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鬼差只負責維護秩序,陰差負責拘魂,要是遇上不配合的還能先斬後奏,權力大了不止一星半點。
提到陰差,剩下的鬼眾都猶豫起來,有幾隻離門最近的已經半個身子出去了。
闞清晏深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車輪戰能把她活活累死,再說她現在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狐眸中泛上寒冰,讓人猶墜冰窟,鬼眾方在猶豫,此時魚貫而出,爭先恐後。
院子漸漸恢復平靜,闞清晏仍手持骨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僵直得好像死了。
韓蓓一臉緊張的盯著她。
林深走到她面前,“你還好嗎?”
說著伸手去碰,卻被扇子“啪”的打掉。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絕美的臉龐陰沉如墨,眸子裡殘留著肅殺之氣,語氣也冷漠得可怕。
闞清晏抬手,卻發現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林深說了什麼她也不知道,只隱約聽到有人甕聲甕氣說了一句什麼。
素手一揮,骨扇收回空間。
林深眼神微動,據說有的武者修煉出一招“袖裡乾坤”,其中自成一方空間,可容納萬物,就是不知道闞清晏是不是這樣了。
剛才本就是硬撐,心裡攢的一口氣頓時洩了,也不管地上乾淨不乾淨,就地坐下。
黑色的飛蛾撲閃著翅膀落在林深肩膀上,雙翼縈繞著一團黑氣,看起來有極強的腐蝕性。
林深謹慎觀察一番沒上手。
黑蛾他之前看到闞清楚在趙空青身上用過,可也不能確定沒問題。
闞清晏道:“放心,我不下命令它不會傷害你。”
那不還是會害人咯。
“我就不跟你們一起去找她了,讓冥蝶跟著你們,萬一出事我能感應到。”
林深拿起包,頷首道:“那你注意安全。”
畢竟闞清晏才和他們做了幾天同事,不能要求她有多關心臺蕊。
確定兩人走後,闞清晏開始探查經脈,靈力在體內上躥下跳,很是紊亂。
眼前最後一道光明徹底消失,也徹底聽不見了,現在的她就是一個五感盡失的廢人。
世界靜得可怕,她在黑暗中摸索,終於坐上長凳,一個素來愛乾淨的人要不是迫不得已絕不會坐地上。
在無邊的寂靜和黑暗中,意識卻很清醒,讓她倍受煎熬。
運氣封住靈海,紊亂的經脈有所緩和,毒素彷彿和身體融為一體,頗有和諧相處的意思。
闞清晏倚靠桌子,迷迷糊糊快要睡著了,腦海裡浮現出一張臉。
儘管過了這麼久,這張臉始終在記憶中無法抹去,鐫刻於心。
這張臉屬於她的仇人,那個毀了她一生的人,也是木僵之毒的創造者——葉輕綃。
天仙樣貌,蛇蠍心腸,說的就是她。
“啪”!響亮的耳光驚起停在屋簷的黑鴉。
瓷白的半張臉多出的紅痕看起來是那麼觸目驚心,闞清晏輕撫上臉龐,疼自然是疼的,總比陷入噩夢般的回憶好。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翅膀拍動的聲音入耳,睜眼時黑暗褪去,一幅模糊的景象。
木僵之毒遇強則強遇弱則弱,體內的靈力越充沛,毒性就越強,毒發時五感盡失,記憶也被侵蝕。
闞清晏輕動靈識,腦海中出現一根極細的絲線,忽然那幾近透明的絲線泛上血氣,微顫了顫。
林深他們那邊出事了。
……
高大的身姿跪在地上,赫然是林深,此時緊閉雙眼,眉頭緊鎖,額上沁著一層薄汗,似乎陷入夢魘。
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夢裡的他變成了一個小孩兒。
天幕陰沉,雷電奔湧,醞釀著一場大雨,雷聲和雨聲清晰可聞,彷彿就在耳邊。
林深撒開腳丫在公路上狂奔,傾洩而下的雨水拍在臉上,渾身溼透,全身上下都是是冷冰冰的。
可他毫不在意,一個勁的跑。
突然眼前出現一座豪華的別墅,別墅內傳出隱隱哭聲讓他心臟狂跳。
他衝了進去,入目是一片黑色和白色,還有和尚捻著佛珠低聲唸經超度,屋子正中擺著兩具黑色的棺材。
棺材裡裝的是他的父母。
裡面正哭的人都抬起頭看他。
大伯一家人的臉上掛著淚水,表情虛偽至極。
看著一屋子或真心或虛假的人,他再也忍不住鼻頭的酸意,跪到棺材前痛哭。
哭了很久,直到屋子裡最後一個人離開,大伯推門進來。
臉上是偽善的笑,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話,林深不為所動。
無錯書吧這時衝出很多人,他們像是面對獵物的惡狼,瓜分他父母的財產,撕扯他的血肉,卻反過來責怪他不懂事。
一個小孩對上一群大人,毫無勝算,最後他的價值被榨乾了,他們翻臉將他趕出富麗堂皇的別墅。
林深感覺自己突然踩空,再睜眼時仍舊是一片靜穆的黑白色。
他身著校服,書包揹著還沒放下。
心頭好像缺了一塊,隱隱作痛,世界上對他最好的外婆死了,他徹底成了沒人要的孩子。
無數次拿起刀,無數次放下,他最終沒能在脖子上劃一刀。
死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可那些深愛他的人要他好好活著。
可活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心中的悲痛壓得他喘不過氣。
察覺到林深快被噩夢驚醒,夢的編織者微動心神,給了他一點甜頭。
媽媽坐在病床上笑吟吟的看著他,招呼他看剛出生的妹妹。
林深伸手摸了摸那張皺巴巴的小臉,嘴上說妹妹好醜,卻很高興。
爸爸也來了,一手抱著一個孩子,逗得母子三人笑個不停。
林深心裡甜滋滋的,像空口吃了很多蜂蜜一樣,如果可以,他願意溺死在這溫情裡。
眼前畫面一轉。
外婆坐在門口的椅子上,輕搖蒲扇,叮囑他出去玩要早點回來。
外公說男孩子野點正常,一邊問他晚上要吃什麼。
他說完豬蹄就興沖沖的跑出去。
外婆家就是一個港灣,溫暖舒適,他希望永遠回家就能看見外婆和外公。
畫面再一轉,林深置身在草叢裡。
旁邊有個女人,他努力想要看清,女人的臉卻跟馬賽克一樣糊成一團。
林深問道:姐姐,你不回家嗎?
女人回答:我沒有家了。
天已經擦黑,女人看樣子打算原地過夜。
他問:你不害怕鬼嗎?女人笑答那有什麼害怕的,鬼長得醜點而已。
林深追問女人看見過鬼嗎,女人點頭,可他不信。
女人靠過來,手覆上他的雙眼。
他只記得女人身上有股很好聞的香味,冷冷的甜香。
女人告訴他以後就能看見鬼了,他只當女人在逗他玩。
“林深,林深……”一道清冽悅耳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那道聲音努力想把他拉出夢境。
可他的眼皮好像被縫起來一樣,睜都睜不開。
意識像橡皮似的被扯著,一邊無形的力量想讓他停留在夢中,一邊清冷的女聲呼喚他醒來。
忽然他一激靈,終於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大片的血色,他的指尖不停有血液滲出,流到手掌,再滴到地上。
闞清晏手持匕首蹲在一旁,匕首刃上殘留著血跡,這樣一看再清楚不過了。
傷口的血隱隱有一直流下去的架勢,闞清晏尷尬的笑了笑:“力道沒控制好。”
本想挑破指尖把他疼醒,結果劃了道大口子。
這也不能怪她,左手本來就不靈活,狠勁還行,精細活就力不從心了。
林深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總覺得哪兒哪兒都熟悉,可又說不上來。
索性不想了,從包裡拿酒精出來消毒,把血擦乾淨,一通鼓搗血總算止住了。